第37章 首排
余小天发现自己被安全压杠禁锢在冰冷的座位上。
视野前方是一条斜向上没入云层的轨道, 机械履带推动着过山车往前开去，没一会儿就已经到达了上行的节点。
随着车身倾斜，身体的重量也猛然落在了椅背上, 后方随之传来一阵不容抗拒的强大推力。
那道如同刀面刮擦粗粝石板的男声停了下来，与之相对的, 来自列车下方的动静变得无法忽略。
哐当哐当。
就像是一下一下砸在了心头。
抬眼望去，长长的轨道如同一根从天上垂下的细绳, 显得渺小而脆弱。大片大片的阴云透出压抑的气息，徘徊不去的飞鸟身形庞大而诡异, 叫声近似婴儿的啼哭。
“阿阿阿阿阿年哥……”
余小天哆嗦着喊向年, 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浑身一激灵, 急忙扭头望向前后左右, 结果一圈下来都没有见到熟悉的面孔——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辆列车很长, 粗略一扫都有十多排，向年恰好坐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周围的玩家们大多镇定, 但也有人紧张得脸色煞白，抓着护杆的手背青筋暴突。
就好比坐他右边的青年，察觉到他的视线，脑袋跟生锈机器似的一卡一卡转过来：“朋朋朋朋朋友，你恐高吗？”
余小天：“有、有点……”
青年眼里顿时浮现出找到知音的激动：“其实我也是啊, 我们家三代都恐，到我这儿最恐……”
“喂, 快别说话了！”余小天左侧的女性压低声音警告道，“他在盯着你们！”
余小天一惊。
没等他意识到对方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那道安静了有一阵子的嘶哑男声就已经在他的头顶响起，带着略微气恼的尾音叹道：“看来我的这两位乘客还不是很高兴啊！”
余小天猛地抬头，只见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道高高瘦瘦, 四肢尤其细长的扁平黑影，仿佛一张笼罩着列车上方的幕布。
黑影通体都长满了眼睛，一颗颗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其中几只的视线集中落在了余小天和青年身上，微微眯起，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长达十多秒的鸦雀无声里，只有哐当哐当还在有规律地响着，如同死刑倒计时一般。
余小天张口无言，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说很高兴吧，他相信以自己现在的表情，只要明眼人看见都不会认为有多高兴；说不高兴吧，他总觉得自己有可能下一刻就被会对方丢下车。
至于他旁边的青年，则可能是因为强烈恐高症发作，又或者被突然出现的黑影吓到了，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上，嘴里只能发出细若蚊蚋的说话声，而且还被风声卷削弱了大半。
余小天下意识竖起耳朵仔听，发现他讲的好像是——
如果你能往顶上加个盖，我会很高兴的。
余小天：“……”
就在青年第三遍重复这话的时候，黑影终于有了决定。
他伸出两只很长很长的手，分别掐住了余小天和青年的胳膊。安全压杆瞬间弹开，两人随即提到了车外，脚底悬空，距离地面足有四五十米。
余小天下意识闭紧了双目，觉得只要对方这一刻松手，自己有大概率会摔成肉泥。
结果黑影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只是提着他在外边绕了个弧形，又把他重新安回到座位上。
重新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心跳剧烈的余小天紧紧靠着冰凉的椅背，正要长舒一口气，却突然感受到一阵比刚才强烈不少的风。
他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前面居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心存感激吧，我帮你们换了位置！”人影从上方倒着探出一个脑袋，“第一排拥有绝佳的景致和最棒的体验，这是特等席！”
余小天：……我可谢谢你。
比起他，一同被绑来的青年在经历了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遭以后，似乎已经有点眼白外翻，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只翼展足有五米的大鸟贴着过山车掠过，带起的狂风刮得人面部生疼，滴落的涎水更是在过山车边缘腐蚀出一个大洞来。
青年瞬间清醒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坐到了第一排？？”他看起来痛苦极了，“第一排不是更吓人了吗！！！”
余小天一惊，生怕黑影听到这话后会生气，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他们从车上丢出去。不过当他往后看去时，却发现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青年还在那里一惊一乍，余小天反倒意外地有些冷静下来，伸手过去拍拍他的手臂：“你别紧张，其实坐哪里都没什么区别……”
“你别说，还是有点区别的。”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惆怅的叹息。
余小天瞪大了眼，猛然转头：“阿年哥？！”
向年就坐在他另一边的位置上，张口应了一声：“是我。”
余小天喜出望外：“我还以为你们不在这里……”
“咱们是队友，当然会进入到同一个副本里。”向年往后面瞄了一眼，“就是这过山车有点长，你的柳维哥现在不知道在哪一排。”
顿了顿，他又摇头道：“不过不管在哪一排，都比我们这一排好啊。”
余小天：“……”
余小天：“难道坐第一排会遇上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向年说：“也不一定危险，但就是比其他玩家更容易倒霉……哎，说来奇怪，你不是向来运气不错，怎么也会沦落到我这种惨淡境地？”
惨淡境地……所以果然是很危险吧？？
余小天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多种可怕的场景，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开始朝着惨白变化，嘴巴张开半晌也蹦不出一句话来
向年有所察觉，叹了口气：“你别自己吓自己，等会儿要是真晕过去了，我可帮不了你。”
“哎哎，你们在说什么？”恐高青年勉强缓过劲来，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把脑袋朝向年和余小天那边伸，“什么自己吓自己啊？”
向年：“我的意思是要放平心态。”
他全身重量靠在椅背上，继续惆怅望天，一副已经认命的咸鱼模样。
“反正要发生的事情已经注定，再担心也是没有用的，往好处想，说不定还是祸福相依呢？你们看，我的心态就很好。”
青年：“……”
青年：“如果你能把脸上的愁苦收一收，我应该会更愿意相信。”
向年幽幽道：“如果能收的话，我早就已经收起来了……你们可能不知道，等会儿要登场的那个 npc实在是非常恶心。”
他这话成功刺激得两人面色一凛，异口同声问道：“什么 npc？”
话已出口，余小天突然愣了愣，意识到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听见系统的声音，所以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哪个城区的副本。
青年倒是摸着下巴，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同两人说话：“我进来之前曾经打听过，第九区的副本就是一场过山车游戏，但中途会出现各种意外状况，能活着到终点就是胜利……”
他朝向年看去：“所以这个恶心的npc就是我们即将遭遇的第一个意外，某种用来淘汰玩家的障碍？”
向年想了想，说：“我愿意称之为用来恶心玩家的障碍。”
青年：“……”
青年：“看来是真很恶心。”
向年点点头，光是回忆就觉得自己有些接受不能，仿佛已经感受到那种冰凉粘稠的液体在皮肤表面滑过。
“那什么……原来我们已经到了第九区？”余小天插进话来，惊讶道，“我们明明上一关还是在第三区，结果这就到第九区来了？”
向年叹息道：“所以你的运气是真逆天，我从前用直通卡的时候，最远也只跨越了两个城区，反而是试过踩中陷阱，连着掉了十个城区……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这番话令青年越发好奇，他甚至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畏高一事，脑袋越发向着向年那边凑。
“朋友朋友，你听起来像是经验很丰富的老玩家啊，这一场能带我飞吗？”
向年坦言道：“不需要我带，你已经在飞的路上了。”
青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换了种说法：“我只是想请教一下，关于这个副本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你如果曾经通关的话，应该大概知道的吧，毕竟我们也不是竞争的关系，完全可以互帮互助一下啊！”
“需要注意的地方？有，而且马上就来了。”
向年伸手指了指前方的轨道，大约在直线距离五十米开外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团深紫色的巨大球体。
“记得闭着眼睛，不要呼吸，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想些开心的事情……”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是被一阵吹来的风给吹散，只有列车行驶的声音越发明显。
哐当哐当。
对于他们现在上行的速度来说，五十米的距离转眼就没了。余小天只来得及闭上眼睛，就已经撞入了那团紫色的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