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卯时待风归，初见月下人7
回客栈的路中，玄清腰间荷包的流苏还滴着水，将他袍子那处的衣裳沾湿了。
南溪跟在他身后不敢讲话，玄清驻足，猛然想起，自己打湿的袍子为何在一瞬间干了。
这一停步，将跟在身后的南溪吓得够呛，她有些惶恐地看着平日里温柔亲和的师兄，“小师兄，你怎么了？”
玄清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了南溪，就收敛了一些，“无妨，去给你买个护身符吧”
许久，南溪才开口，“师兄，方才我在河里看见了好多白色的花灯”
玄清拉着她的手不敢放开，“那是长明灯，是这边的习俗，人死了之后就要到河里白灯，只有受过长明灯指引的人，才可以安然离去，转世投胎”
南溪扯了扯他的衣袖，“人死了真的可以转世投胎吗？”
“投胎转世不过是从头再来，谁又能保证比这一世过得更好”玄清语气平静，说起这些，他似乎没有感情，“人总是将希望寄托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几十年都没有清醒，入了地府后，又能比在人间如意吗？”
南溪不懂玄清想表达的意思，她附和着点了点头，“所以，师兄，能不能投胎是不是不重要呀？”
“不知”
“那是不是人死了，就是从百般留念的人间去了另一个名叫‘地府’的人间，所以即便是人死了，还是要活着”
南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所以玄清在笑话她，他嘴角轻扬，颊边的梨涡随着说话而变动，“我们无法回顾往生，也无法料及来世，只能盼着今生的这场修行，来的是人间”
他侧身而立，腰间玉佩沾了水泛着楼宇红灯笼的光，南溪站在他的影子里，看不清他的神态，侧颜勾勒出的弧形，像是遮住圆月的乌云，一半在月光里，一半在黑夜里。
一阵风从他们身后刮过，被风吹起的一炮落下时，玄清拉着南溪回到了客栈。
南溪早就累了一回到客栈便睡下了，云瑜为她布好结界后，对玄清说：“清儿累了，早些休息吧”
玄清没有听云瑜的话，而是坐在云瑜对面，他给云瑜到了一杯茶，“师父给我讲一下南溪的身世吧”
对面的人沉默着，云瑜很是为难，但玄清的语气不是在询问，“清儿你太聪明了”
玄清淡淡一笑，白云观中，就连扫地的弟子，都是天资极高的世家子弟。
三年后
玄衿和玄霄下山后匆匆进了观内，直往竹苑那边跑去，玄衿见到云瑜之后，行了礼就开始汇报，“师父，如您所料，近日山下的病人果真是城中逃过来的，我们又去暮溪镇查探了一番，城中疫病封了城门，城内现在已经乱了”
玄霄跪在后面补充道，“所以之前逃过来的病患只是想过来请药堂的弟子下山救人，但白云观建于山腰之处，这些人已经没有力气爬上来，就病死在山下了”
暮溪镇虽然是叫镇，但确确实实是一座城的规模，借着挨着河流的优势，水路通畅，土地肥沃，城内的商贾遍地，城外的农耕发展得极好。
玄衿和玄霄对视，正在踌躇之间，云瑜平静地说道，“不要隐瞒任何细节”
两人皆露出为难之色，南溪是观内最小的嫡系弟子，他们应当保护她，不应说着与外人一样诋毁的话。
让玄霄说出这样的话是不可能的，他为人极重情义，玄衿尝试了几次都不能开口，最后还是一咬牙。
“城中昨日来了几名道士，暮溪镇早几日之前就已经封城，不可能会有人进出，之前更是没听说过曾有道士，他们被抓到衙门，给州府老爷表演了一招起死回生之术，这让暮溪镇的百姓更加相信，这几名道士就是天神派来拯救他们的”
听到这里，云瑜猜了个大半，多是那几名道士将矛头对准了白云观。
玄衿继续说，“道士们说，是因为白云观内前几年收了一个女弟子，此女命格极硬，是个天煞孤星，她会给所在带来灾难，直到那个地方的人都死完”
现在的暮溪镇百姓怎么会容忍这样的天煞孤星，他们要把她抓起来，献祭给发怒的河神。
玄霄在沉默中接过玄衿的话，“我们走的时候百姓就已经声扬要把南溪抓起来祭祀河神，但是州府冷静，将那几个造谣的道士抓起来关进了狱中，百姓堵在了官府门口，说一日不放天神的使者，就一日不走”
州府不相信命，疫病是天灾，几个小小的方士满口胡话，分明就是诓骗，还扰乱民心，不听教化，先打二十大板再关进狱中，以儆效尤。
但百姓却坚定那就是天神派下来救他们与水火之中的侍者，州府这样怠慢他们，就是与天神作对，到时候不仅惹恼了河神，还会惹恼天神，等那时，他们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于是百姓堵在衙门前，以绝食明志，一定要救出使者，抓出那个孤星，以平息河神的怒火和告慰天神。
三日后，绝食明志的百姓中饿死了人，百姓开始□□，砸了官府衙门，州府迫于无奈，只得放出那几个方士。
玄衿和玄霄望着云瑜，他是白云观的主心骨，云瑜蓦然抬起头，眼中的寒意吓得两人垂下头去。
“白云观中就连扫地的修士都是世家中的佼佼者”云瑜玩弄着手中的茶杯，浅绿色的茶水在挨着杯沿的一瞬间又被晃到杯壁，他凤眸微眯，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有人质疑我白云观的权威，放眼看去，整个幽冥大陆，止我白云观是第一宗门名派，我们救的是天下苍生，不是只会听信几个无名方士谣言的刁民”
茶杯被云瑜重重放在桌上，茶杯底部的缝隙一直向上延伸，到了杯沿。
“玄霄，你立马拿着令羽下山，将所有在暮溪镇就诊的弟子全都召集回来”他将历代宗主之剑清平第于玄霄，“见此剑，如见宗主，若有阻拦者，斩”
玄霄拿着清平下了山。
“玄衿”
玄衿抬头，“弟子在”
“你去请十二堂的堂主到济世堂中议事，刻不容缓，还有，现在不能放任何弟子下山”
“弟子领命”
云瑜走后，青花瓷的茶杯碎成两半摊在桌上，那茶还冒着热气。
玄衿都已经收弟子三年了，是时候将嫡系弟子下放到各个堂内历练了，在堂内树威立信，到时新任宗主登位，这些弟子就可以快速辅佐宗主处理门内事宜。
这是白云观的祖制，白云观下分设十二堂，观主的前三位弟子极为重要，通常在前三位弟子中挑选继承人，其余两名弟子辅佐宗主，其余十二名嫡系子弟接手分管十二堂后，上届堂主便退任做堂内长老。这样便能很大程度上保证，不会出现这些师叔倚老卖老，新任宗主难以管理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