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药圃
取得霍平枭的同意后, 阮安即刻让魏元带着几名侯府侍从,替她跑了趟宵禁后的鬼市。
次日一早,阮安照例去平安堂坐诊。
魏元办事很迅速, 直接就将那几个药商带到了药堂里。
来的药商共有五人,皆都穿着质朴的褐色短揭, 他们一看就是还没在官衙完成过所,能在长安城里待的日子不多。
是以在听闻有人要大批量的购置他们手里的药材后,五名药商的面容都露出了喜色。
就算他们在长安城留不下, 能大赚一笔,风光归乡也是极好的。
药堂内的地界不大,这一挤满了人,室内的空间登时变得逼仄狭小了许多。
阮安怕病患突然造访, 她和这些药商们讲话会不方便,便让田芽和田姜留在这里, 她则寻了家最近的茶肆, 让小厮上了些茶果,和这些药商们落座详堂。
“老医姑,您放心,我们几个都是从剑南梓州来的, 家中虽贫, 却世世代代都做着这贩药的生意。可不像那些不识药,也不会炮药的商贾,我们手头里的药,都是蜀南药山中最好的药。”
这药商的口音于阮安而言异常亲切, 原来他们算是她的老乡, 都是剑南人士。
嘉州离梓州并不远, 都言剑南境内的药山最多, 而剑南最繁盛的药市当在每年九月的梓州。
阮安幼时没少跟着师傅和师娘在初秋去梓州贩药,药市也不仅仅只卖草药,也跟寻常的集市一样,卖什么的都有。
梓州药市每年都会传出遇仙的奇闻逸事。
譬如当地官员在药市遇见一耄耋老者,在他那儿购得一颗丹药,官员服下后,自此终身无疾。
又譬如,某蜀中孝子的家母大病不治,那孝子便来梓州药市遇灵药,幸运得获一长髯道长的帮助,得到一颗九转还魂丹。
待那孝子的病母吃下后,果然药到病除,起死回生。
阮安倒是没在梓州遇见什么仙人或是灵药,那些号称是得道高人的药商,多处都是在招摇撞骗,连基本的药性都不懂。
不过能在长安遇见梓州人士,阮安的心中还是颇为欣喜的。
“嗯,我也是从蜀中来的,知道梓州的药材都是极好的,那你们手头上的药材,大抵有多少种?”
“您也是从蜀中来的?”
其中一药商放下了手中茶盏,又难以置信地观察了番阮安的容貌,复又问道:“敢问您是不是嘉州的阮姑?”
阮安腆然一笑,算作默认。
那药商见面前的老太太果然是阮姑,欣喜道:“那如果是阮姑购药,我们还能再给您算便宜些。”
这些药商来到长安后,自是也听闻了嘉州阮姑和定北侯之间的那些流言蜚语。
不过依他们来看,定北侯和阮医姑的关系应该是正当的,毕竟阮姑是个老者,那定北侯的年岁还没到而立。
年轻男子和花甲老妇,怎么可能?
都是那群好事之徒在以讹传讹,偏得给他们剑南的名医安个桃色的绯闻。
但阮医姑在长安的靠山是定北侯这事,却是板上钉钉的,不然她身旁也不会一直有个人高马大的官爷一直盯着他们的举动,瞧着怪吓人的。
等阮安同药商们谈完,魏元提议道:“属下瞧着,阮姑这次要购易的药材可真不少,听适才那药商讲,这里面的药好像不全是熟药,您将它们买来后,怕是还得寻地界将它们炮制一番。”
阮安颔了颔首,温声回道:“这地界最好择在城郊,我适才想了想,与其在城中再开间药肆,不如在郊外开间药圃,这样
还能在荒地种些草药,自给自足。”
“不知在郊外盘下一间田庄,大抵需要多少金银?”
魏元笑了笑,恭声回道:“侯爷正好在城郊有个空置的田庄,前阵子属下去那儿察看时,里面荒野蔓草的,已有许久都无人打理。如果您将那处开成药圃,侯爷的田庄也能物有所用,不会被闲置。皇宫的御药院和内藏库也经常会去民间的药肆采买药材,阮姑若是能将药圃经营好,以后的利得是很可观的。”
像阮安开的这家药堂,不分医药,百姓来她这儿配药,也都是要看这里坐诊大夫的名气的。
药圃却比小小一家药堂的规模要大了太多,一年的流水也完全可以养活一个庞大的家族。
阮安前世最大的心愿也只是开间小小的药堂或医馆。
却没成想,今世这药堂的生意才刚刚起步,她便又要开间药圃了。
阮安从药堂归府后没多久,苏管事按照之前约定的日子,将霍羲准时送回了侯府。
“侯爷、夫人,正巧您二人都在府上,相爷特意派我来跟您二人知会一声,等国子监的授衣假过后,就会让小世子去国子监和三公子一起治学。”
苏管事禀完了事后,便离开了相府。
阮安将霍羲唤到身前,神情或多或少透了些忧虑,关切地问道:“羲儿,过完授衣假你才刚满四岁,你确定要去国子监,跟那些比你大好几岁的哥哥姐姐们一起上学吗?”
霍羲点了点小脑袋,乌亮的眼睛里透着坚决:“嗯~羲儿想去。”
阮安也不好驳了孩子的兴致,待摸了摸男孩的小脑袋后,便起身用眼神向霍平枭求助,亦对他做着口型——
霍羲如果偏要进国子监,该怎么办?
霍平枭对着阮安颔了下首。
“笃笃——”
男人曲起指骨,力道颇重地敲了敲桌面,嗓音沉厉地命道:“霍羲,你过来。”
这次男人没唤他小鬼,语气和神态都颇为严肃。
霍羲肉嘟嘟的小脸儿却并未露出惧色,而是乖巧地走到了气势冷峙的男人身前。
霍平枭微微觑目,语带威胁,压低了声线道:“小鬼,就算你提前入仕为官,你老子我也是不会写放妻书的,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霍羲的神情仍带着孩童的懵懂和天真,用稚嫩的嗓音不解地问:“爹爹,是我自己想去国子监入学的,你怎么扯到放妻书上了?”
话说到一半,男孩又装糊涂道:“呀,那爹爹的意思是,只要我入仕,就要给娘写放妻书吗?”
霍平枭冷嗤一声,并没立即拆穿霍羲的那些心机。
这小鬼,分明一早就听见了他和阮安的谈话,还在这儿跟他装糊涂。
“你小子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霍平枭沉眉说罢,便在阮安惊诧目光的注视下,用大手提溜起男孩的两只小胳膊,将一脸无措的奶团子竖着身体抱了起来,边大步流星地往厅外走,边冷声命道:“备车,去相府。”
高氏正巧刚到通鉴园,她难能见霍阆一回,还没来得及对霍阆说上几句温柔小意的话。
便见霍平枭单手控挟着小脸满是无奈的霍羲,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里面。
待将霍羲放在地上,霍平枭上来就质问道:“霍羲去国子监的事,您怎么不提前跟我商议一下?”
霍阆瞥他一眼,神情淡淡地回道:“多少官家子弟挤破脑袋,都进不去国子监,你儿子现在就能进,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再说,现在的国子祭酒是陈铎,这人的
性情刚正得很,虽说陛下已经准允霍羲提前进国子监,可如果他没能通过陈铎的考校,这事便只得作罢。”
“老头儿,你也太道貌岸然了,明知道霍羲这小子跟寻常孩子不一样,他怎么可能通不过陈铎的考校?”
……
高氏在一侧静静地听着这父子俩的谈话,见这两个人吹胡子瞪眼的,倒让她想起了刚嫁进相府的那些日子。
活阎王那时也就四五岁,还没被霍阆送到书院修身养性。
时间过得真快,这一晃儿,连活阎王的儿子都能走了,她和相爷的年纪也大了。
这厢,高氏的心中并未因着霍羲要进国子监的事,而起什么波澜。
反倒是二房院里的贺馨若,在得知霍阆要将霍羲送进国子监的风声后,心绪登时乱成了一团麻。
“公爹也太宠爱那孩子了吧,霍羲才四岁,他就要将他往国子监里送。”
这日贺馨若归宁,同贺母说这话时,她的嗓音都因气恼,而有些发颤。
贺母听完她的埋怨,神情渐变得幽然。
说来贺馨若嫁给霍长决后,也有四个月了,这期间贺母也没少派人往相府送过补药,为的就是能让贺馨若早点怀上霍家的子嗣。
可到现在,她的肚子仍没任何动静。
孩子的事自然急不来,但霍阆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又上了年纪,如果他先走,凭他对长孙的喜爱程度,真保不齐会将自己的郡侯爵位直接给霍羲。
贺馨若越想越气,见贺母没说话,又咬牙切齿道:“好说歹说,二郎也是这家的嫡子,相爷怎会偏心至此?”
“若不是那房家表妹带了个孩子进门,这爵位就该是二郎的!”
贺母还算镇静,语气幽幽地问:“那孩子的身体怎么样?”
贺母突然这么一问,贺馨若自然怔了片刻。
半晌,她方才意识到母亲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贺馨若不禁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母亲的意思莫不是……”
“不行!”
贺馨若立即将这个念头从心中打消,她并未完全泯尽天良。
再者霍羲那孩子却然是个招人喜欢的,她还不至于去害一个小孩。
贺母幽幽地睨她一眼,无奈地回道:“瞧你,都想哪儿去了?”
贺馨若松了口气,不解地问道:“那母亲适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贺母收回视线,劝慰贺馨若道:“你别心急,定北侯毕竟是个武将,这些年骊国又不太平,将来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好说。”
“说句不好听的话,百姓虽称他为战神,可刀剑毕竟无眼,定北侯上了战场,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若将来他因意外战死疆场,霍羲自然要先承袭他的爵位,而不是丞相的郡侯之位。”
贺馨若渐渐明白了贺母的言外之意。
如果将来真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房家表妹的膝下若是只有霍羲这一个孩子,那霍长决自然就会是霍阆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再无人跟她们二房争抢。
既如此,只要让那房家表妹再也生养不了,她担心的所有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思及此,贺馨若却丝毫都不觉愧疚,心中也没有任何的负罪感,反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又不是要那房家表妹的命,不过就是再也让她怀不了孕罢了。
房氏已经有霍羲这个嫡长子了,失去生育能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