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蜕骨
通道另一头的风止夜听到余凉此话,瞬间神色一变,他素袖飞掠,一道极强的吸力将余凉抓了过去,风止夜冰凉有力的五指紧扣住她的脖子,把她人按在墙上,垂首贴近。
风止夜语气带着一丝微颤,是极力克制的低语:“他们的命,与你何干?”
余凉面部肿胀充血,一心只想掰开脖子上的禁锢,根本无法言语。
风止夜自顾自言语着,情绪愈发激动:“我最恨你反复不常的所谓道义,你明明贪利行恶,又想要做那仁德大侠,为了在那群武林正道面前立足?我总是看不懂,你到底是谁什么样的人?”
挣扎间她的指甲划破他的手背,血丝横纵数道,他脸上闪过一丝无措,转瞬松了手,却仍把她圈在墙边。
余凉哪里知道他为何如此激动,干咳一阵后,怨愤道:“我是怎样的人,与风楼主有何关系?人之善恶非分两极,你是觉得我只有十恶不赦,才能让你放心合作吗?”
他的话像一把利刃,刀刀划开她织起的茧壳,暴露她心底最深的痛点。
在这里的每日每夜,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死在男主连晚亭的手下,是这个世界工具设定一般的反派人物,但她是穿书者,不是反派,不是江渊,甚至不是早已死去的“余凉”!她还有太多自己的所思所念,她想凭自己的意志而活。
她闭上双眼,隐藏起自己的情绪。
风止夜如何能知道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看她闭眸不视,又说了句“有何关系”,气得他急急逼问:
“与我有何关系?孟行云发现你真面目的时候,你为何不觉得与他也毫无关系?”
余凉哑然失笑,明知他正怒气上头不该激他,却还是忍不住回怼:“你能跟他比?他会发现我不坦诚,就想要杀了我吗?”
她脖子上的红痕仍清晰可见,与身上的绯衣一样刺目,尽述他方才差点就害死她的事实。如悟禅山庄那晚一样,他确实几次对她动过杀心。
风止夜眼眶晕了圈红,他后退半步,松开圈禁她的身子,低哑道:“但是他接受不了真实的你,你的利欲是他最憎恶的东西。我是跟他不一样,我不需要你伪善作假,你是何面目我都接受,你该在意、该坦诚相对的,应该是我!”
他语气愤恨但又像是在求她乞怜,高挺的身子挡去大片光亮,余凉偏过头去,四处张望,不知如何面对风止夜突如其来的直白示意。
当视线晃至地上时,余凉看到了跌落在地的录册,正是之前风止夜看的那本。
此时书页敞开,“青棠镇 朱三七”六字映入她的双眼。
“你也在找三七?”余凉大为惊疑,也是在刻意转移话题。
趁风止夜怔愣间,她挣脱出狭角处,低下身去细看录册,发现录册上写满人名,却又都被朱笔划去,三七一名亦是如此。
她有了不好的预感:“这道划去的朱笔,是什么意思?”
方才还因靠近她而感受到的温热瞬间消失,她的避而不答风止夜能感受到,但他突然不想再进一步逼她,也不愿再一次剖开自己。
他垂眉冷视,淡漠道:“人死了的意思。”
“这些,还有这些,”余凉又连翻了数页,一列列人名,一道道划去的红笔,“都是已经死了的人?”
“对,就死在那。”风止夜抬眸望向不远处。
闻言一怔,余凉这时才想起环顾四周的环境。
她缓缓站起身子,发现地下室通道连接的竟是一方自然未经开凿的石洞窟。
他们两人就站在洞窟壁缘凸起的平台之上。而风止夜所望之处,是这个对面石壁上一道裂开的口子,余凉仔细一瞧,裂口外竟是一处巨大而幽暗的深渊,像一只地狱之眸,深不见底,令人不敢直视。
静默的片刻,余凉仿佛都能从四周的空气中嗅到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她缓缓转过头:“为什么会死在这?”
原以为录册上的累累人命,会让余凉对自己破口怒骂,斥责他的恶毒残忍,没曾想她一开口只是轻声询问,没有一丝怨责他的意思。
风止夜敛眉松了一口气,方才激烈的情绪得到了些许平复。
“你无须知道这些。”风止夜不愿提起。
余凉不解:“你既会主动来寻三七的踪迹,便不是那等半点人性也没有的魔头,但这些人又确因断月楼而死,为什么?是你们下的手吗?”
人性?风止夜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词语。
他似笑非笑:“不是我们下的手,而是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自相残杀。”
或许是不想与余凉口中的“人性”有半点联系,风止夜迈步上前,用极为轻淡薄凉的语气讲述起之前他的属下曾提过的“蜕骨渊”。
所谓蜕骨渊,既是不远处的深渊险境,亦是断月楼一道摧毁人性的试炼。
蜕骨渊分三关,一为鬼道,所有参与试炼的半大孩子会被一群早已疯魔的怪人包围,要么被杀,要么杀了他们,只有最后割下他们头颅的人,才有资格通往下一个关卡。
二为恶海,以峭壁为路,脚下是剑山刃浪,掉下去必死无疑,只有峭壁两边伸出的石板可以通行,每次只能通行两人,而到半途,却又变为仅限一人通行,所以身处峭壁两边的人必须按启壁上的旋钮,谁先按下,谁可独活,舍他人之命才可保全自己。
三为生门,无所禁忌,唯有屠杀,当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生门即启,才算通关蜕骨渊。
幽深洞窟中闪烁着微弱烛火,风止夜低语陈说着蜕骨渊的每一关,先学杀生,再断人情,最后成为嗜血不仁的怪物。
余凉声音微颤:“为何会有蜕骨渊的存在?”
风止夜神色平淡,像是在讲一件理之当然的事情:“只有挑选出最精锐之人,才能让断月楼长存于世,代代皆如此,你也看到了,纵使千秋教与西沉宫式微,我断月楼仍能久经百年而不倒。”
“可那些人……”余凉。
风止夜打断她:“他们如何?不到断月楼,也不过是流民乞丐,或曝尸荒野,或饿死街头,正如青棠镇那帮小乞子,是他们求着来,而非断月楼强掳。来了这,只要能胜出‘生门’,莫说吃喝不愁,还有可能坐到我的位置。”
“你也是这般过来的?”余凉察觉到他情绪中微妙的变化,明明是在说着蜕骨渊,却觉得他就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
风止夜别过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道:“话尽于此,这次我信你只为寻三七,别无其他心思,往后几日安心在房内休息,若你再不安分……”
他顿了顿,威胁之语尽在不言中,“待我解决手上要务,便亲自送你出总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