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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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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落山崖,意识渐明,一夜熟睡的风止夜睁开双眸之时,余凉近在眼前,朝晖倾泻,流光在她身上溢彩生姿。

    他竟觉得有些不真切,又不舍醒来。

    感受到目光,余凉停下手中的动作,垂首看他,“醒了?”

    “嗯。”风止夜轻声应道。

    抬眸间,他注意到了余凉手中正摆弄的东西——几根有些韧性的树枝编绕成的简易斗笠骨架,一块纱布绕缠帽沿垂坠着。

    “这是何物?”风止夜皱眉道。

    余凉瞪了一眼,“显而易见!可以遮脸的斗笠!”

    风止夜:“作何用?”

    余凉指指他的脸,“当然是遮你的脸了。”

    风止夜眼眸闪动,才意识到易容皮子已掉,他又看了一眼那粗制的斗笠,嫌弃道:

    “马上的行囊里还有,我再去取便是。”

    “不行,”余凉皱眉,“万一他们先找过来呢?稳妥起见,必须戴上。”

    说完她又埋头去做收尾的工作,神情认真,让人不忍打扰。

    风止夜缓缓起身,余凉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衫猝然滑落,他抬手接住,薄软布料在掌心指腹滑过。

    他微微失神,正想转而为余凉披上之时,有声音从远处传来:“阿凉!余兄!”

    余凉吓得起了激灵,手忙脚乱地结束斗笠最后一道工序,然后转身抬手,往风止夜头上一扣,顺便整理一下遮挡的纱布,确认已把风止夜的脸完全遮住。

    下一刻,声至人到。

    孟行云与燕师璟、陆珽看到了余凉两人,连忙加快了脚步跑来。

    他们三人身上衣物还有血迹未拭,想是寻了一夜,未曾休息。

    见到余凉安然无恙地静立岸边,孟行云不顾疲惫,登时施展了轻功奔向她,长臂一揽,忘记了所有克己复礼,将她拥入怀中。

    他一向笔挺的身子此时倾身弯下,头俯在她的耳际,声音有些微颤:“可伤了哪里?”

    余凉一脸错愕,但也任孟行云抱着,自己的两只手敞在两侧,不知如何反应。

    听他问及,余凉眨了下眼,下意识想藏起被擦伤的右手。

    感受到她的动静,孟行云脸色一红,慌忙松开紧拥的姿势,转而垂眸看向她刚刚往后腰藏起的右手。

    从昨日到今早,削木、钻木、编帽,余凉的手几乎未曾停过,手上磨出的伤痕血止了又流,流了又止。

    孟行云眉头一蹙,于怀中取出净布为余凉缠上,动作专注而轻柔。

    “只是小伤。”余凉扯了扯嘴角。

    孟行云抬眸,“这是你握剑的手。”

    他知道她有多痴于习武,不管是为了寄情跋涉江宁,还是每日起早贪黑练剑,孟行云早已了解武功在她心中的份量,若是伤口落了病根,影响习武,他清楚她会有多难受。

    孟行云眉眼的忧色与紧张,如同煦风撩动心尖弦,余凉一时忘记身后还有个戴着丑陋斗笠的风止夜。

    此时他的视线穿过隐约可见轮廓的纱帘,直直看着眼前的两人。

    在这样无人得见的时刻,风止夜的眸中浸着怒意,与几丝隐痛的晦暗。

    身份之别,如隔天堑。

    孟行云可以站在人前与她相拥,大方昭示思忧之情,而他只得藏在这斗笠下,明明近在咫尺,薄帘轻纱,仍似遥距天涯,中间是楚河汉界,高墙深池。

    心底久经的孤绝深深催唤他,想要把正挣扎着往岸上爬的自己,再次拽入深海冰河。

    一想到过往的刻骨寒冷,风止夜攥紧了手中的外衫,蓦然出声:“余凉,你的衣服。”

    他一面说着,一面便要凑近为她披回外衫。

    孟行云终于注意了头戴粗制笠帽的男子,听他声音,正是那位与余凉一同坠崖的余兄。

    余凉竟会舍命去救一个半道相识的男子一事,本就已让孟行云耿耿于怀,这下见这位余兄状似亲昵地要靠近,他不自觉地上前,横身一挡,抬手欲要接过外衫。

    孟行云:“我来吧。”

    说完也未等应答,他直接上手取过了外衫,顿了顿,又弯起惯是和煦的笑意,问道:“余兄为何戴着……纱帽?”

    如果头上那顶几根枝条围编的物什也能称之为纱帽的话……

    余凉害怕风止夜作怪乱说话,她抢先解释:“余兄他——摔下时磕破了相,羞于见人。”

    燕师璟瞥了眼余凉被割去一角的裙摆,淡淡道:“所以,你替他做了这顶丑东西?”

    这是在质疑她的手工吗!

    余凉双目圆瞪,刚要发作,身后的风止夜悦然回道:“是,此乃余凉姑娘‘亲自’为我而制。”

    他声音薄凉,似浅似淡,却在说到“亲自”二字时着重细念,意有所指。

    这话落入孟行云耳中恍若针刺,他转过身子,彻底挡住风止夜望向余凉的视线,抬手为她穿回了外衫,执拗地反复为其细心整理,轻声说:“虽是夏季,但山间入夜风凉,为何不穿外衫?”

    孟行云与余凉低声细语,但大家都是习武之人,风止夜听得一字不落,他低声笑了笑,“我受了些小伤,余凉姑娘心疼我,便将此衫借了我一夜,这才得以安睡。”

    虽然此话不假,但听起来怎么颇有炫耀的意味?

    余凉满脸疑惑,抬眸时瞧见眼前的孟行云面色微青,为她整理衣袖的手顿在空中。

    许是折腾找寻了一夜未歇,有些劳累的缘故,余凉暗暗猜想。

    她反手握住他的腕骨,感受了一下孟行云的体温,转身道:“先回去休整一番吧,不知上山的路可近?”

    陆珽摇摇头:“若是近,我们也不会走了一夜。此处山壑绵长,往东要走上好一段路,才有前人开下的上山小道。”

    余凉关心道:“你们辛苦了,如此,不如就地歇息,先缓上半日,再上山不迟。”

    看到燕师璟点头同意,她转头望回孟行云,抬手去碰他额间,“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难道后来你受了伤?”

    燕师璟抱剑冷视:“你坠崖后,这小子疯了一般也想要跳下去救你。若不是我拦着,你们就阴阳相隔了。”

    一旁的陆珽笑了笑,附和道:“燕前辈说你聪慧,定然是有把握才选择救人,让他不要鲁莽自戕。”

    “我……并不是想自戕。”孟行云敛下双眸。

    燕师璟哼了声:“仅有的两根长蔓都叫那些草寇砍断,你当时就要这么跳下去,与自戕何异?”

    余凉护了句:“毕竟人命关天之事,我们自悟禅一路行来,也算生死与共,孟师兄想必是太着急了,才来不及多想。”

    生死与共。

    四个无比熟悉的字眼跃然眼前。

    孟行云神情一震,目光倏然落在余凉脸上。

    他怎么忘了他们之间还有这层连结。

    她起初救他不顾生死,是与他一般的情难自禁,还是顾及“寄情”的死伤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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