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宿良把笔放到纸上，将二者推到柜台外沿，垂着眼继续看图册。
江柔发现，他并不是话少，单纯就是懒得理人。
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可一旦开口，就不会再惜字如金，会把话说明白。
江柔收回视线，一笔一划，低头写字。
她之前用的是毛笔，虽说换了中性笔，按理来讲，字是不至于那么丑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写不好。
而且还慢。
宿良等了十几秒，抬眼看向柜台对面。
写个联系方式，一个名字加十一个数字，要这么久？
她个子不高，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柔顺的头发和瘦白的颈项，还有专心写字的模样，以及写出来的字。
宿良：“……”
真丑。
这字是真他妈的丑。
“叮铃——”
正此时，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起来。
宿良视线落在刚推门进来的两个女生身上，例行招呼人：“欢迎光临。”
两个女生都穿着校服，不是七中的，看年纪也就是高一上下。
其中一个扎着短马尾的女孩子问：“这里可以……做瓷杯吗？”
宿良将刚才正在看的图册转了个方向，递给她，“可以，这里可以diy各种瓷器，杯子、碟子什么的都行，你要是不想自己做，也可以说条件，让这里的师傅做，或者买那边的成品。”
陶源结义一共两层，一层招揽客户、卖成品手工瓷器，二层是工作室和diy室。
但这两位，明显不仅仅是为了瓷杯的。
另一个长马尾的女生问：“我同学想自己做，但是从来都没做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宿良说：“上二楼，会有人手把手教你的，包会。”
长马尾走近柜台，大大方方问：“那你能教她吗？”
江柔刚写好，抬头，就见宿良微皱了眉，左眼下的泪痣轻轻向上提起，这一动，在冷白的肤色上极其明显，能向人清晰地传达出主人的情绪变化。
但仅仅是一瞬。
过后泪痣重新落回原位，宿良说：“我只负责一楼，不太会做。”
短马尾揪揪同伴的衣服，略带尴尬道：“那个……我们还是上楼吧。”
长马尾看了她一眼，凑近她耳朵，压低声音说：“你不是喜欢他吗？当然要让他教了？”
江柔就站在她们旁边，听了个清清楚楚。
宿良和她们隔着透明柜台，距离不远不近，也不知道听到没有，表面上倒是没有任何反应。
江柔无视还在咬耳朵的两个人，将便签递过去，“麻烦了。”
宿良将便签纸和笔放在一旁，“慢走。”
长马尾看到便签、虽然没看到上面写了什么，但忽然有了个灵感，“能不能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啊，我听说这个做好了要烧的，肯定不能当天取吧？留个微信，等好了你直接告诉我们就行了，好不好？”
短马尾最开始要拦她，但听她理由这么合适，也不再阻拦，面带期待的看着宿良。
泪痣又有往上提的趋势，宿良转眼看见了还没迈步出去的江柔。
“江柔，”宿良叫住她，问：“我能把微信号给她们吗？”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江柔转过头，视线短暂轻飘掠过，将三人神色收入眼中，说：“随便。”
说不上是不是在配合他。
这台阶搭得有点高，宿良硬是就着跳了下去，“不好意思，她不让，我……家教比较严。”
说“家教”两个字前，他刻意笑了一下。
是什么家教自然不用多说。
江柔嘴角微微翘起一点。
……有女朋友了啊。
短马尾有些失落，就连声音也低了一些，“那就不麻烦了，去二楼是吧？”
“对，”宿良抬手指向内里，“往前走，走到头就是楼梯，上楼左拐就行。”
“好的。”
那个女生离开之后，宿良将图册重新调向自己，继续看了起来，“你不是要走吗？”
江柔说：“这就是你的家教？”
宿良：“……”
“谢了。”宿良抬头，“欢迎下次光临。”
江柔走回去，“我既然帮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帮我一次，当报酬。”
报酬两个字，听着有点耳熟。
宿良想了两秒。
前几天他帮个小孩拿她被抢了的钱，临走问人家要了根棒棒糖，就说是报酬。
他只记得小孩身旁有个女生，当时也没细看是谁，此时一回想，那个人好像就是江柔。
宿良不喜欢欠别人。
“帮什么？”
江柔毫不客气地问出自己想要问的：“隔壁是什么店，老板怎么样？”
宿良没回答，看了眼便签。
江柔：“怎么？”
宿良说：“没什么，就是没见过丑得这么认真规矩的字。”
数字虽然写得很乱，“江柔”两个字却一笔一划横平竖直，但在她极富技巧地组合之后，偏偏就是奇特地丑出了新高度。
宿良觉得，这说不定也是一种天赋，一般人还真写不来这种字。
是个商机。
他问：“考虑过卖字帖为生吗？”
江柔友好地问：“你腿还疼吗？”
宿良勾起嘴角，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怎么？威胁我？”
江柔说：“不是，毕竟是同学，表达一下关心。”
“不用，没你的关心我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宿良抬手敲敲便签，“隔壁是个卖毛绒玩具、手办、扭蛋和盲盒之类的店，老板男，姓林，三十多岁，人不错。”
江柔点点头表示知道，像对朋友一般，“帮我说句好话？”
宿良：“不行，那不是你刚才那句‘随便’的价钱。”
那两女生已经走了，江柔即使知道说好话的价钱是什么，也没机会再说出来。
再说哪怕她们还在，她也未必会说。
江柔转身离开，“再见。”
宿良：“慢走。”
江柔又在附近转了转，再没看到比猜猜我是谁更合适的店。
她在外找了家面店，吃了碗葱油面，八点半左右回了家。
许琴问她去哪里的时候，她随口说：“同学要做瓷杯，就一起去了。”
许琴笑着问：“小柔做了什么？”
江柔说：“没有，我看她做的。”
许琴愣了一瞬，从包里拿出钱包，“是钱花完了吗？下次和同学出去的时候别这么节俭，别人做你看着多无聊啊，给，拿着。”
江柔没接那两张崭新的一百，推了下她的手腕，“我还有钱，够花，就是不想做而已。”
许琴不由分说的把钱塞到她手里，“我知道你不舍得花钱，但不用这样，我有钱……你花钱我高兴，真的。”
江柔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感觉。
那天刚醒来的时候，角落里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许琴忍着疼痛，就是不为了把钱交给江伟星。
江柔把两百块重新塞回她手里，拿出自己兜里折叠整齐的几张人民币，给她看，“真的还有，没花完呢。”
许琴又问了几句，见她坚持不要，才把钱收起来，紧接着问她吃没吃过饭，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安心回了卧室。
江柔洗过澡看书，十一点上床睡觉，闭眼几秒钟后睁开。
宿良不会是把便签当废纸扔了吧？
很快，她复又闭上眼睛。
不会，他不像是那种背后使小动作的人，要是扔，也会当着人的面扔。
第二天十一点多，江柔收到了电话。
“喂，是江柔吗？”
是宿良的声音。
江柔说：“……是我。”
怎么是你还没问出来，对面宿良的声音变虚变小，“林哥，给。”
宿良把手机递给林哥，低头在那张便签下面，重新把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了一遍。
林哥接过手机，“江柔是吧？我姓林，猜猜我是谁的老板，你叫我林哥就行，我昨天看电话号码，有几个数字认不清楚，就没给你打，刚小良硬是把你电话试出来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