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越跟李云初握了握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被杜敬宇抢了先：“林越是本案的当事人，出现在这里不算意外，这也幸亏朱平命大，没被凶手一针攘死，要不然，他一死，林越身上的冤屈可就洗不清喽。
你们南都市的治安环境可真是不错啊，病人在军区医院里接受治疗都能被人混进来行凶，这要是在地方医院……要我说，你们还是回去吧，朱平的监视工作，由我们特战团的战士们负责就行了。”
被打脸了！
李云初面红耳赤，沉吟了片刻后方才发起了反击：“这位大校同志，你这么说就过分了，地方的治安环境不佳，我们公安干警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这点我承认。
但是凶手对朱平行凶时，在军区医院里负责看护朱平的，是你们部队上的人吧？
朱平被攮了一针，跟治安环境好坏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再者说，你怎么就能确定凶手是个社会人而不是你们军区医院的医生呢？”
杜敬宇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是啊，他无法证明。
杜敬宇望向李云初的目光夹杂着羞愤。
李云初也不甘示弱，回瞪着杜敬宇，两人目光的碰撞火花四溅。
一众干警们和几名战士都看傻眼了，两位领导互不相让，这也太刺激了！
见两人说话夹枪带棒的，林越苦笑一声，打圆场道：“李支、宇哥，二位都是为了案子来的，你们俩就别顶牛了，凭白让大家伙儿看笑话。”
杜敬宇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李云初对林越说道：“林局，朱平清醒着吗？来之前鲁局交代过我，他醒来后让我第一时间向他了解案情。”
林越说道：“我也刚到没几分钟，还没来得及去病房看一眼呢。”
杜敬宇说道：“人醒着，但意识不清醒，被注射了一针那什么酸，神经系统受到了些麻痹，医生说，大概三个小时后会回复神志，等着吧，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李云初知道，杜敬宇肯插话，是他向自己释放出来的善意，对杜敬宇笑了笑，李云初说道：“那我们就等一会儿。”
又转过头去对那队干警说道：“病房门前留两个人，剩下的三人一组，封锁这栋大楼所有的出入口，对每一位出入病房楼的人员都要进行严格的询问和登记。”
干警们说声是，四散开来。
杜敬宇觉得闷，招呼林越下楼抽烟。
李云初也跟了下来。
三人在病房楼门前的小花园里点了烟。
李云初对林越说道：“林局，市委刚召开完常委会，虽然我还没听说会议内容，但从今晚的阵势上就能猜出来，你被诬陷受贿一事搞大发了。”
看他一眼，林越笑了：“我被诬陷收了黑钱的事情流传的这么广吗？连你们市局都听说了？”
“不奇怪，你和颜区长都是咱南都体制内明星一般的人物，有点风吹草动就传进了大家的耳朵里了，况且你被纪委带走调查，是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南都才多大的地方，没多久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就都知道了。”
李云初笑着说道，接着他话锋一转，低声问道：“我听说，收朱平钱，为朱平承揽工程开绿灯的其实是颜区长？”
林越眯着眼说道：“反正不是我。”
李云初了然地点点头，不再继续说什么了。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一直在等候消息的颜斌接到了秘书打来的电话。
秘书在电话中说，已经给朱平注射了药物，不出意外的话，朱平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颜斌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取出sim卡丢进烟灰缸里，用火机将之点燃。
看着燃烧成灰烬的塑料卡片，颜斌长出了一口气，对颜如玉说道：“上楼休息吧，事情都过去了。”
颜如玉的眼眶微微泛红，从沙发上站起来，注视着老爸，深鞠一躬，然后转身上楼。
委托人打来的电话并没有让颜斌的心情轻松下来，今天下午给周宇翔打了电话，让他代自己给林越传话，傍晚时颜斌得到了消息，林越被南都市纪委书记沈一民从区纪委接了出来。
这让颜斌感到了一丝不妙。
看来，林越坚决顶住了纪委的审查，否则他不会那么快就被放了出来。
或者是，林越为了自保，已经把他手里掌握的颜如玉的受贿证据交给了纪委。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大了，林家那老头儿是个护犊子的主儿，得知他的孙子被自己当枪使，自己试图让他孙子顶包替闺女脱罪。
以林老爷子暴烈的性子，一定跟自己没完。
想到这里，颜斌深深叹了口气，愈发的焦躁起来。
事关女儿的前途命运，当爹的肯定不能坐视不理，但他现在颇感束手无策，为今之计，只能求助于自家老爷子。
颜斌一个电话打给京城家里，听到老爷子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颜斌说道：“爸，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打扰您老人家休息……”
话没说完，就被老人家冷冷地打断了：“混账东西！你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今天下午，林逸珩那老家伙已经找到家里来了，把你和小玉干得那些勾当都跟我说了！
丢人啊！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蛋玩意儿来？
我老脸都没地方放了！
你自己一屁股的屎，自己去擦！
如玉贪污的钱，让她自己去向组织承认罪行！任何事情都别找我！
你老子岁数大了，只想过好退休后的日子，你们的破事儿，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咣！
老爷子狠狠把电话挂断了。
听着电话中传来的嘟嘟声，颜斌一张老脸顿时刷白。
事情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颜斌陡然一惊，意识到该来的终于到来，或许从这一刻起，闺女将失去自由身，但他却感到无能为力。
站起身，颜斌脚步沉重地走出房门，跨过院落走到大门前，把门打开，见南都市纪委书记沈一民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外，颜斌明知故问道：“一民同志，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沈一民将双规意见书亮给颜斌后严肃地说道：“颜省长，市纪委接到林越同志的实名举报，经过充分地调查了解，现已核实颜如玉同志收受朗拓建设总经理朱平的贿赂共计人民币一百八十万元整，并利用职权为朱平承揽光明区人民医院病房楼建造项目提供便利的违法违纪情况全部属实。
经南都市委常委会研究，报请省纪委相关领导同意后，南都市纪委决定对颜如玉同志采取双规措施。请颜省长配合我们的工作，主动把颜如玉同志交给我们带回去接受组织审查。”
颜斌眼前一黑，险些没一脑袋栽在地上，强行稳了稳心神，他惨笑一声，伸出手说道：“如玉在二楼休息，你们请进来吧，我去喊她下楼。”
沈一民点点头，示意几位同事跟随自己进屋。
进了房间后，颜斌顾不得招待他们，独自走到楼梯口，刚想上楼，发现穿戴整齐的颜如玉面色平静地走了下来。
“小玉……”
“爸，你不用说了，我犯的错误，我自己承担。”
下了楼梯，颜如玉对沈一民说道：“沈书记，走吧，我跟你们回去。”
沈一民再次点头，倒是对颜如玉沉稳的心态略感惊讶。
两名纪委工作人员一左一右夹着颜如玉出了门。
眼睁睁看着闺女被人带走，颜斌老泪纵横……
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己也将要大祸临头，终究难逃牢狱之灾。
杜敬宇接到尾随行凶者的战士顺利将凶手擒获的电话时，已经跟林越、李云初抽了半包烟。
那名战士对他说，这次收获不小，不仅把凶手抓了，还抓到了一条大鱼，颜副省长的秘书居然是策划谋杀朱平的幕后黑手。
杜敬宇哼哼了两声，心说你还太嫩了，凭一个秘书，怎么可能会策划出这么一出大案来？
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他让战士立刻把两人带到军区医院里来，挂断电话后嘿嘿笑着对李云初说道：“李支队长，我手下的兵这次可是帮了你们刑侦支队的大忙了，给朱平扎针的那家伙已经被我的人拿下了，顺带着还把与其接头的颜副省长的大秘给抓获归案，说吧，你要怎么感谢我？”
李云初我靠一声，腾地站了起来，丢掉烟头紧紧攥住杜敬宇的手，激动地说道：“杜团长，没想到你还有这后招呢，没错，你确实给我们帮了大忙，啥也不说了，等案子破了，让林局组织，我请你喝酒！”
杜敬宇撇着嘴说道：“一顿酒就把我打发了，你们市局经侦支队的人可真大气啊。”
李云初嘿嘿一笑，说道：“办案经费不富裕么这不是，不怕您笑话了，请您喝酒，都得我自掏腰包。要不这样，回头我请示一下我们头儿陈宁支队长，如果陈支同意，南都市所有酒店随您挑，这总行了吧？”
“这还算有点诚意。”杜敬宇笑着说。
正说着，林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是沈一民打过来的，连忙接通，说道：“沈书记，我是林越。”
沈一民嗯了一声，说道：“向你通报一个情况，你的妻子颜如玉经市纪委调查，涉嫌滥用职权、贪污受贿、以职务之便为不法商人谋利等违法犯罪行为，现已被市纪委实行双规，此其一。
其二，在办案过程中若是有需要你配合调查的方面，市纪委希望你能积极配合。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挂了。”
抬起手腕看看腕表，快十二点了。
林越抬头望着黑漆漆没有半点星光的夜空，感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颜如玉被双规了。
压在自己胸口上两辈子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但此时的林越却一点大仇得报后的快感都没有，他反而感到一阵悲凉。
如果说这场关于权力的争夺战非要分个谁胜谁败的话。
林越觉得，自己也好，颜如玉也罢，没有赢家。
因为无论谁赢谁输，都将面临着牢底坐穿，人生惨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