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大圣归山惩猎户,唐僧西行八戒难
却说那个孙大圣遭唐僧撵起走了,但是心头还是挂念得很,不停地叹气。一哈子就看到东边的大海了,就说:“我有五百年没走这条路咯!”只看那海水嘛:
烟子水汽莽起冒,大浪头一个接一个。烟子水汽莽起冒,直接连到天上去;大浪头一个接一个,通到地底下。潮水涌起来凶得很,把湾湾头都淹完了。潮水涌起来的时候,就像打雷一样,响得很,像春天打雷一样凶;水淹到湾湾头的时候,就跟夏天遭狂风吹起一样。坐起龙的有福的老头,走这儿过肯定皱起眉头走;骑起鹤的神仙娃儿,走来回过肯定心头焦得很。靠到海边没得村子,挨到水边也没得啥子渔船。浪头卷起千年的雪,风一吹起来就跟六月秋天一样。野鸭子随便出没得,沙雀儿随便浮起浮起沉下去,眼睛前头没得钓鱼的人,耳朵边边只听到有海鸥在叫。海底下头的鱼儿耍得高兴,天边头飞过的大雁心头愁得很。
那个孙行者把身子一纵,就跳过了东海,早早地就到了花果山。按到云头,睁开眼睛看,那山上花花草草啥子都没得咯,烟雾霞光也都看不到咯。山峰岩石垮塌了,树林子也遭烧焦了。咋个会这样子喃?只因为他当年闹了天宫,遭抓到天上去了,这座山遭显圣二郎神,带起梅山那七个兄弟,放火烧得稀烂。这个孙大圣心头更加凄惨,有一篇写山遭毁了的古诗为证,古诗说:
回过头看那仙山,眼泪水长流,看到山遭毁了心头更伤悲。
当时只觉得山不得遭损坏,今天才晓得地都遭亏了。
可恨那个二郎神把我灭了,该遭骂那个小圣把人欺负了。
凶巴巴地挖你的先人的坟,无缘无故把你的祖坟都挖烂了。
满天的霞光烟雾都消完了,遍地的风云都散得差不多了。
东边山上听不到老虎叫了,西边山上也看不到白猴子叫了?
北边山溪头狐狸兔子没得影子了,南边山谷头獐子野猪也看不到了。
青色的石头烧成了千块土,绿色的沙子变成了一堆泥巴。
洞外头的大松树都遭靠倒了,崖边上的翠柏树也少得很。
椿树、杉树、槐树、桧树、栗树、檀树都遭烧焦了,桃树、杏树、李树、梅树、梨树、枣树也都完了。
柘树没得了桑树也没得了咋个养蚕喃?柳树少了竹子少了鸟儿也不好歇了。
山峰上头好看的石头都化成灰灰了,山涧底下头泉水干了全是草。
崖前头的土黑黢黢的没得芝兰草了,路边上泥巴红翻翻的藤藤薜薜巴起长。
以前的飞禽飞到哪儿切了喃?当时的走兽跑到啥子山上去了喃?
豹子嫌弃蟒蛇凶恶山都垮了,鹤儿躲起蛇儿转回去山都遭败坏完了。
想来是前些日子心头起了恶念,才导致现在遭这些艰难。
那个孙大圣正伤心得很,就听到那芳草坡前头、曼荆凹里头响了一声,跳出七八个小猴子,一窝蜂就围上去,跪到地下磕头,大声喊:“大圣爷爷!今天回来咯哇?”美猴王说:“你们咋个不耍不闹了喃,一个二个都躲起看不到人影子?我都回来好久了,看不到你们的影子,咋个回事喃?”一群猴子听到说,一个二个都流起眼泪说:“自从大圣遭抓到天上去了,我们遭猎人整得惨得很!咋个遭得住他们硬弩强弓,黄鹰凶狗,网子扣子枪钩子嘛,所以大家都爱惜自己的命,不敢出来耍,只有躲到洞里头,远远地躲到窝窝头,饿了就到坡坡前头去偷点草来吃,渴了就到山涧下头去喝点清泉。刚刚才听到大圣爷爷的声音,专门跑起来迎接,希望大圣爷爷帮我们。”那个孙大圣听到这些话,心头更加凄惨,就问:“你们还有好多在这座山上喃?”一群猴子说:“老的小的,只有千把个。”大圣说:“我当时一共有四万七千群妖怪,现在都跑到哪儿切了喃?”一群猴子说:“自从爷爷走了过后,这座山遭二郎菩萨点起火,烧得只剩一半了。我们躲到井里头,钻到山涧里头,藏到铁板桥下头,才保住了命。等到火灭了烟子散了,出来的时候,又没得花果来养活,活不下去,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一半。我们这一半,遭罪的就住在山上,这两年,又遭那些打猎的抢了一半走。”孙行者说:“他们抢你们去干啥子喃?”一群猴子说:“说起那些猎户硬是可恨!他们把我们遭箭射到遭枪打到的,遭毒打死的,拿切剥皮剔骨,拿来酱起煮醋起蒸,油拿来煎盐巴拿来炒,当成下饭菜吃。或者有遭网子网到的,遭扣子扣到的,夹起走,喊他们跳圈圈做把戏,翻筋斗,竖蜻蜓,在街沿边上敲锣打鼓,啥子乱七八遭的耍法都喊他们耍。”
孙大圣听到这些话,更加冒火得很,说:“洞里头有啥子人在管事喃?”一群妖怪说:“还有马流二元帅,奔芭二将军在管到起的。”孙大圣说:“你们去给他们说一声,就说我回来了。”那些小妖,撞进洞里头去报告:“大圣爷爷回来咯。”那个马流奔芭听到报告,赶忙跑出门来磕头,迎接孙大圣进洞。孙大圣坐到中间,一群妖怪围到他跪到地下,说:“大圣爷爷,最近听到说你保住了性命,跟到唐僧到西天去取经,咋个不走西边,反而回到我们山上喃?”孙大圣说:“小的们,你们不晓得,那个唐三藏分不清哪个好哪个坏。我为了他一路上捉妖怪抓魔鬼,用尽了平生的本事,好几次打杀妖怪,他就说我凶得很做坏事,不要我当徒弟了,把我撵起走,还写了一封贬书当证据,说永远都不得再用我了。”
一群猴子拍起手哈哈大笑说:“安逸!安逸!当啥子和尚嘛,还是回来,带起我们耍几年嘛!”喊:“快点弄点椰子酒来,给爷爷接风。”孙大圣说:“先莫喝酒,我问你们那些打猎的人,好久来我们山上一回喃?”马流说:“大圣,不管啥子时候,他们天天都在这儿捣乱。”孙大圣说:“那他们咋个今天没来喃?”马流说:“看起好像要来了。”孙大圣吩咐:“小的们,都出去把山上那些烧酥了的碎石头给我搬起来堆起。或者二三十个一堆,或者五六十个一堆,堆起我有用处。”那些小猴子一窝蜂一样,一个二个跳起来,乱搬了好多堆起来。孙大圣看了,喊:“小的们,都躲到洞里头去,让老孙做法。”
那个孙大圣跑到山尖尖上看,就看到南边那半边,咚咚咚地打鼓,当当当地敲锣,闪起有千多个人马,都架起鹰儿狗儿,拿起到刀枪。孙猴子仔细看那些人,来得凶得很。好男人,硬是勇猛得很!只看到:
狐狸皮搭到肩膀上,锦缎丝绸裹到腰杆上。
包包头插起狼牙箭,胯胯高头挂起宝雕弓。
人就像搜山的老虎,马就像跳过山涧的龙。
一群群地牵起狗儿,满膀子架起老鹰。
荆条筐筐头抬起火炮,带起海东青。
粘竿有百把十根,兔叉有千多根。
牛头拦起网网,阎王扣子绳绳。
一起乱吼乱叫,散得满天都是。
孙大圣看到那些人跑到他的山上来了,心头大怒,手头捻起诀,嘴巴头念念有词,朝到巽地那个方向吸了一口气,呼地吹过去,就是一阵狂风。好风哦!只看到:
灰尘扬起,土也飞起来,树子遭吹倒,林子遭摧毁。海浪像山一样耸起来,浑水一波又一波地涌起来。天地昏沉沉的,太阳月亮都暗得很。一阵风吹松树就像老虎在吼,一下子吹到竹林头就像龙在叫。所有的洞洞都在冒气像在叹气,飞沙走石乱打人。
孙大圣刮起这阵大风,把那些碎石,趁到风乱飞乱舞,可怜那些千多个人马,一个个:
石头打到脑壳遭打得粉碎,沙子飞起来海马都遭打伤了。人参官桂在山岭前头忙起跑,血染红了朱砂地。附子难得回切老家,槟榔咋个回得切家乡?尸体轻粉一样躺到山场上,红娘子在屋头盼起。
有诗为证:
人也死了马也死了咋个回切家?野鬼孤魂乱麻麻的。
可怜那些英雄好汉,分不清楚哪个好哪个坏血就流到沙里头。
孙大圣按到云头,拍起手哈哈大笑说:“安逸!安逸!自从跟到唐僧,当了和尚,他经常劝我,说啥子千日做好事,好事都还不够;一天做坏事,坏事就多得很。真的是有这句话!我跟到他,打死几个妖怪,他就说我凶得很做坏事,今天回来,结果把这么多猎户都整死了。”喊:“小的们,出来!”那群猴子,狂风过了,听到大圣喊,一个二个都跳出来。孙大圣说:“你们到南山下头,把那些打死的猎户的衣服,剥下来拿回来洗干净血,穿起挡哈子寒;把死人的尸首,都推到万丈深的水潭里头;把死了的马,拖回来,剥了皮,做靴子穿,把肉腌起,慢慢儿地吃;把那些弓箭枪刀,拿来给你们练武艺;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旗号,收回来我有用。”一群猴子一个二个都答应了。
那个孙大圣把旗拆了洗干净,全部弄成一面杂七杂八颜色的花旗,上头写起“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十四个字,竖起杆子,把旗挂到洞外头,天天招妖怪聚野兽,积草囤粮食,不提和尚两个字。他的人缘又好,本事又高,就跑到四海龙王那儿去,借些雨水仙水,把山洗得青青绿绿的。前头栽起榆树柳树,后头种起松树楠树,桃树李树枣树梅树,啥子都有,逍遥自在,安居乐业,就不说了。
却说唐僧听了花言巧语,放了心猿,爬上马,猪八戒在前面开路,沙僧挑起行李往西走。过了白虎岭,忽然看到一带山丘,真的是藤藤巴到葛葛,柏树绿松树青。唐僧喊:“徒弟些,山路弯弯曲曲的,难得走得很,而且松林一丛一丛的,树木多得很,一定要小心,怕有妖怪野兽。”你看那个呆子,打起精神,喊沙僧牵起马,他拿起钉耙开路,带起唐僧直接钻进松林里头。正在走的时候,那个长老勒住马说:“八戒,我今天确实饿了,到哪儿去找点斋饭我吃喃?”八戒说:“师父你下来,在这儿等到起,老猪我去寻。”长老下了马,沙僧歇了担子,拿出钵盂,递给八戒。八戒说:“我走了哈。”长老问:“去哪儿喃?”八戒说:“莫管,我这一去,钻冰取火找斋饭,压雪求油变饭来。”
你看他出了松林,往西边走了十多里,硬是没碰到一户人家,真的是有狼有虎没得人的地方。那个呆子走得辛苦,心头想:“当年孙行者在的时候,老和尚要啥子就有啥子,今天轮到我身上,真的是当家人才晓得柴米贵,养娃儿才晓得父母恩,硬是没得地方化斋。”但是又走得瞌睡都来了,心想:“我要是就这么回切,给老和尚说没得地方化斋,他也不得信我走了这么多路。还是要再晃悠个把时辰,才好回去回话。也罢,也罢,先到这草堆堆里头睡一哈儿。”呆子就把脑壳拱到草里头睡起,当时也只是说眯一哈儿就起来,哪晓得走路辛苦的人,一倒下去,只管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