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七夕家宴。
这是自昭成太后去世后，宫里头一次皇亲国戚同在的宴会。
几百盏烛灯一齐点燃，照得汀兰水榭亮如白昼。
用作驱蚊虫的沉香气和宫妃命妇的胭脂香气交融，惹人微醺。
隔水岸边，青衣乐师们奏乐，六七个腰肢纤细的舞姬身着粉绿色的水袖衣，动作齐整地跳一支踏歌。
陵容座位在皇上的右手边，低了皇后娘娘半个身位。
眼前的食案上，高脚赤金果盘中盛着切好的各色时令鲜果。
冰镇过的龙泉驿蜜桃果肉不用沾雪花洋糖也能甜到人心里去。
可除了陵容，别人也没这样的兴致品尝果品。
认识从前莞淑仪的人都惊住了。
不认识的年轻嫔妃们跟周遭人窃窃私语，只当皇上看中了岐山王夫妇身边的婢女。
唯有舒爽的夏风吹皱了太液湖碧玉似的水面，送进汀兰水榭中丝丝凉意。
皇后娘娘连一贯端庄温和的微笑也持不住了。
她绷直了脊背，手中金盏洒出的齐云清露污了银紫色凤穿牡丹的绛绡宫装也未察觉。
至于皇上的样子，无论前世今生，陵容都看过太多次。
痴迷的、恍惚的、追忆的，不可控、不自拔。
眉庄扶着肚子站起身，看着眼前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清了清嗓子，“你叫什么名字？”
纵使傅如吟姿容绝世，如今她还只是个小小婢女。
她跪在皇上面前瑟瑟发抖，“奴婢……奴婢是……”
岐山王玄洵端着酒盏站起，“回皇上，这是臣王府上的婢女，叫傅如吟。
这婢女笨手笨脚打坏了东西，还请皇上宽宥。”
皇上缓过神，“哦，小事而已。”
岐山王妃对着跪地的傅如吟使了眼色。
“皇上是宽仁明君，所以不计较你的过失。
你这婢子还不长些眼力，快去给皇上斟酒赔罪？”
便是再愚钝，傅如吟也看出了皇上似乎很喜欢她。
故扭捏着身子，翘着兰花指，提着裙裾缓步走上前来。
傅如吟不懂宫中规矩，为皇上斟酒和他眉来眼去时，正好挡在了皇后娘娘身前。
皇后闭上眼，长吸了一口气。
陵容轻咳了声，敬淑妃看过去。
陵容抬着下巴示意她看，皱着眉似乎很痛苦的眉庄，然后指了指自己。
敬淑妃略略点头。
陵容未惊动皇上、皇后，悄悄的领着人带走了眉庄。
八人抬的肩辇十分稳当，陵容忍不住催促道，“稳一些！快一些！”
产房和接生婆早已齐备。
眉庄刚躺下就对陵容伸出手来。
陵容握住她的手，“姐姐别怕。妹妹已经叫温太医过来了。”
眉庄的手心湿冷，勉强道，“我知道，我不怕。
是我不好，贪吃了几个凉果子就动了胎气。”
眉庄说着不怕，身上还是抖得厉害。
“姐姐安心，我陪着你呢。”
清泪从眼角流下，眉庄鼻腔中带着哭意“嗯”了声。
接生婆围在床前给眉庄鼓着劲儿，让她呼吸和用力。
急匆匆赶来的温实初顾不得满头的汗，跪着地先给眉庄把了脉。
把过脉后他瘫软了身子，“娘娘一切都好，定能平安产子。”
不理会眉庄幽怨的目光，陵容让人把温实初拎了出来。
“本宫让人上好茶来，温太医歇一歇。
存菊殿现下人多口杂的，温太医管好自个儿。
你照顾眉姐姐劳苦功高，等妹妹生下皇子，皇上说不准要来赏你呢。”
温实初低头称是。
七夕家宴散得很快，恢复从容自姿态的皇后带着敬淑妃等人来了衍庆宫。
“产期不是在一个月后么？
怎么今夜就发动了？”
陵容回说，“回皇后娘娘，眉姐姐在宴上贪食了几块凉果子，这才使胎气不稳早产的。”
皇后轻愁似的道，“在本宫面前，温妹妹不用遮掩。
傅如吟那副样子，极得皇上喜爱。
皇上连惠妹妹生产都不顾，但带了傅如吟回仪远殿。
妹妹是见过当日莞淑仪的盛宠的。
本宫猜，傅如吟的宠爱或可更胜一筹。
妹妹觉得呢？”
内室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啼哭。
陵容展颜，盈盈下拜，“谢过皇后庇佑，眉姐姐才能平安生产。”
接生婆抱着小小的襁褓，喜气洋洋地出来报喜。
“恭喜皇后娘娘，惠裕夫人生下了个健康的小皇子！母子俱安！”
皇后神色如常。
“是皇子吗？
甚好！
明日本宫会向皇上替衍庆宫请赏。”
夜深沉，众人已经累了。
陵容看眉庄安然睡着，最后一个离开了衍庆宫。
同心殿刚刚吹熄了烛火，淳儿执灯前来。
幽幽灯火下，淳儿道，“姐姐，王皇后当年为打败萧淑妃，所以从庵堂里请回了武媚娘。
最终结局如何，我们都知道。
无论是甄嬛还是傅如吟，姐姐，千万别当王皇后。”
陵容笑了，让出半张床榻，与淳儿同衾而眠。
“放心。
甄姐姐做不成。
傅如吟做不到。”
次日，婢女傅如吟晋封从五品小仪。
此后，是一个月的专房之宠。
祺婕妤、灵芳仪对傅小仪的专宠多有微词。
几相遇见，傅小仪受了委屈。
皇上不忍美人落泪，申斥了祺婕妤和灵芳仪。
灵芳仪始终不忿，几次三番在上林苑拦着皇上痴缠抱怨。
皇上一怒之下，贬了她的位分，姚氏就此失宠。
小皇子满月宴那日，皇上终于现身。
他身后还跟着这一个月形影不离的新宠傅小仪。
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子，皇上还是高兴的。
他特意让人往济州去，给眉庄的母族送去喜讯。
眉庄借此机会，提议给小皇子取名为润。
予润，是个好名字。
傅小仪对小皇子并不感兴趣。
许是宫人跟她说过什么，她看陵容的眼神敌意满满。
陵容恬和温柔，“皇上，眉姐姐已经生下小皇子，可甄姐姐还在甘露寺呢。”
鸿雁传书，怎比得上鲜妍的美人在侧。
皇上心下愧疚。
因他移情后未再提甄嬛，会看眉眼高低的匠人在皇后的默许下，昭信宫的整修一拖再拖。
“甄姐姐月份大了，山上多有不便。”
他道，“是朕疏忽了。
嬛嬛的身孕不能等。
前一阵朝中非议嬛嬛的出身。
如今甄珩病愈，与六弟将赫赫打回了雁鸣关，立了大功。
正是接她回宫的好时机。”
眉庄忍不住问，“嬛儿既然要回宫。
不知皇上给个什么位分？
嬛儿身怀皇嗣，皇上不会薄待吧？”
傅如吟插嘴道，“嬛儿是谁？”
陵容及其他嫔妃都没有接她的话。
皇上沉吟道，“就册封嬛嬛为正三品莞贵嫔吧。
生产之前还住从前的棠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