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鬼城

    自从他们成立了“天下一家”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奔波在外，浪迹江湖。云处安父母也终于放手让她出去闯荡一番，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次，他们收到委托，说是近来出现了一座鬼城，凡是入城者绝大部分都再无踪迹，完全失去了音讯，不知道是死是活。他们一连寻了好几日都找不到这座鬼城的踪迹，只得在传闻最近有人失踪的地方徘徊。

    一场秋雨一场寒，前不久刚下过细雨，地上还有些坑坑洼洼的积着雨水的小洞，一人驾马走过，并未在意，反而用脚轻轻一夹马肚子，驱使马儿跑得快些。马蹄踩过水坑，溅起混浊的泥水，弄脏了路边少女的衣裳，顾芊落气鼓鼓的掐着腰，对那人大声喊：“喂！你没看到这里有人啊！”

    那人一侧身，摘了朵路边树上的花儿下来，折返回来，随手将花递过来，声音不男不女，像是刻意压着嗓子：“那就以这花儿给姑娘赔罪了。”

    芊落扭过头去：“谁稀罕你的花，登徒子。”马上的人披着黑色披风，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恰在此时一阵秋风吹过，吹开了那人的面纱。

    “顾惊鸿！你又戏弄我。”芊落也够不到她，只能指着她控诉，顾惊鸿得意洋洋的对着众人挑了挑眉：“我找了匹快马且先探探路，免得你们过于疲乏，一会儿万一要打架吃亏了怎么办？”她咳了一声，手比划自己身上这身行头：“怎么样，有没有大侠的感觉！”

    陆归尘与云处安对视一眼，纵容的摇了摇头，陆归尘刚出声提醒：“不要着急，注意些，一会儿找到了先不要进城……”

    “吔？”顾惊鸿的马儿忽然有些焦躁起来，不等他说完就突然发疯似的往前跑去，景从反应快些，立刻翻身上马，揽着顾惊鸿的腰肢才没有让她摔下去。景从安抚着顾惊鸿的情绪，勒住缰绳，想让马停下来。也不知它跑了多久，等到消失在云陆一行人视线中时才有了停下来的迹象，趁着它情绪还算稳定，景从眼疾手快找准机会把顾惊鸿也抱了下来。

    那马儿还在往前走，顾惊鸿有些心急，便要去拽住它，景从拦了下来。“有点不太对劲，先找到他们再说，我们不宜分开太久。”他们两人倒是不算什么，就算有危险也能应付一阵，但原地留下的，除了陆归尘其他人几乎武力值为零，还是在一起安全一些。顾惊鸿恹恹的点了点头，情绪有些低落，好不容易她能想得周到些，没想到这是一匹疯马，还坏了事。

    景从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有我在呢。”他牵着她往回走，好在天色不算太晚，他们还有时间。鬼城想来顾名思义，要么就是空城要么就是有鬼，鬼毕竟在夜间活动，白日里应该造不成太大威胁。只要陆归尘他们呆在原地不乱走，应该是很安全的。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想到一起去，万一双方都在找人岔开了路、错过怎么办。

    他们按照原路往回走，按理说马儿跑得虽快但他们也没有任由它跑出去很远，没过多久就下了马，不消半个时辰就找到原先那帮人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愣是过了一两个时辰都没有找到。

    “景从，这里……好像……”“嗯，我们方才来过。”地上还留着方才勒停马儿时留下的马蹄印，毕竟地上还有些泥水，轻易就能留个印子，况且方才他们下的那般急。这情况有些像鬼打墙，顾惊鸿突然感觉毛骨悚然的很：“景从，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才在鬼城里。”方才走了那么久，这街上家家户户家门紧闭，没看到一个人影，而且怎么都走不出去，这不就对应了流传中的“只能进不能出”。搞了半天，他们才是处境危险的人。

    落日西沉，周围一片悄然无声，唯有不知名的鸟吱吱呀呀偶尔发出几声难听的叫声，让人更加紧张。顾惊鸿心情有些沉重，但她能做的只有跟好景从，若是他们二人再分开了，怕是情况更加不妙。景从走在前面，她寸步不离的紧紧跟着，终于再一次绕回原地时，她看到了一座动物骨架，鲜血淋漓，死壮凄惨，她几乎瞬间就想到，这不就是刚才发了疯的马儿吗。

    死了？

    她看呆了，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

    她几乎是迅速出拳向身后袭去，也在转身的瞬间看清了身后人的面容，但已经来不及收回。陆归尘闷哼一声，堪堪接了她停在芊落眼前的拳头，甩了甩手，笑道：“功力有所长进，手劲也大了。”她松了一口气，芊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是我大意了，方才终于看到你们，心中欢喜，我就直接跑过来拍你了，还好陆哥哥反应快。”

    “你们怎么也进来了。”“我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发现一直在绕圈，这大概率就是鬼城了，既然出不去，我们在一起人多了总会安全些。”云处安简单解释了几句，忙提出重点：“现在天色已晚，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地方借宿一晚才好。”可是家家户户都关着门，他们只好挨个去敲。

    笃笃的叩门声一直在响，有了这声音，里面的人反而把门岔紧，关的更死。生怕他们能进来。“怕是不会开门了，今夜不若就找个废弃的房屋将就一下，总比睡在大街上好一些。”他们还是不好分开寻找，一行人熙熙攘攘的，是大街上唯一抱团肆意走动的生命体，在空无一人的巷道显得分在不和谐。

    天已经黑了，他们暂且栖息在一所栉风沐雨的破庙之中，估计太久没人来，空气中都有呛人的尘土味道，让人难受的很，大片的蜘蛛网纵横交错，挂在房梁、柱子之间，叫人一进去便挂了满头。他们灰头土脸的清理着身上的脏东西，勉强清理出相对干净些的地方，干脆靠在柱子上将就着睡一夜。那神像也无人祭拜，旁边的烛火很久都没有燃起过，都有些看不清原本的颜色，那慈眉善目的神像上也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土，正用灰蒙蒙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铭恩脸色难看，眉宇间忧思之色凝重，两股战战。整个人透露着不安与惶恐。“你怕成这样？”顾惊鸿蹲下身来安慰他：“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他们知道他向来胆小，倒也没有想到他这么怕，毕竟他自己就是妖，有那么怕鬼吗。铭恩紧紧抿着唇，自己默默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似乎连话都不敢说。

    芊落受不了屋子里的灰尘气，出来透气。脚下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个破布补成的球，脏脏的。眼不见心不烦，她一脚踢过去，把球踢的远远的。一个人蹲坐在台阶上。他们几人商定会武的人轮流守夜，这破庙实在破败得很，那门都遮不住什么，陆归尘便守在门口。有他在那里，芊落觉得分外安心，胳膊撑着微微有些肉感的脸颊，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哪里都看看。等她再次低下头的时候，发觉脚下还有个破球。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胳膊上汗毛直立，她又踢了一脚，这次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球。那球骨碌碌的滚到一口枯井旁边停了下来，她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这院子里还有一口枯井。她联想到了不太美好的记忆，屏息看着那口井，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想到了她那变成宅斗牺牲品的生母，鬼事神差的往前走了几步，越往前心跳的越厉害。

    她看了看在守夜的陆归尘，犹豫着要不要叫他，奇怪，她真的记得自己把球踢开了，难不成是错觉？难道井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她摇摆不定的时候，一个打扮简单的小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兴冲冲的对她摆手。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往后跑，警惕的看着那小孩，不敢确定他是人是鬼。

    那小孩皮肤白的瘆人，眼底青黑，呲着牙露出个诡秘的笑来，对她说：“姐姐，接着玩呀。”她脑袋发懵，声音有些颤抖：“玩？玩什么？”那小孩似乎想靠近她，可能见她怕的厉害所以走的很慢：“姐姐刚才不是和我玩球嘛，我还想玩～”他语气带着些小孩子撒娇的意味，就要追过来了。芊落终于忍不住拔腿往庙里跑去，大声叫喊。景从听觉敏锐、动作敏捷，四下打量着，芊落跑进来，他挡在她身前，手指在剑上停顿了一下便收了回来，转而屈指，指尖好似有一团冥火在烧。他一眼就看出那小孩的不对劲，心知正常法子应该伤不了他。

    小孩看着这架势有些害怕的发起抖来，空洞的眼睛里居然流了两行泪出来，他抱起头，嘴里念念有词：“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景从的手恢复了原样，往前靠了几步，那小孩的反应更加大了，直接跪在地上对他磕头：“求求你不要打我……求求你！”

    云处安见状靠了过来，语气温柔：“你若没有恶意，我们不会无缘无故打你。”那小孩怯怯的看了她一眼：“真的吗。”“当然。”顾惊鸿也跳出来唱红脸：“不过你要说实话，告诉我们你是人是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小孩摸了一把眼泪，只说自己是鬼，早先死在了这口井里。问起鬼城有关的事情，他半天说不出来，只是拼命摇头，眼泪又有落下来的迹象。芊落心念一动，大着胆子靠近他，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方才你无意吓我，想和我一起玩是吗。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鬼有些惶恐又有些拘谨，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糖来：“别怕，这个给你吃好不好？”刚才怕的还是她，谁知道鬼也会怕人，还要人安慰才行。小鬼有些不可置信的借过糖果，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好像有了光：“姐姐，你真好。我……我叫小松，你可以和我一起玩嘛。”小松有些委屈的瘪嘴：“他们都好讨厌我，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玩。”

    “他们？是谁？”芊落敏感的捕捉到这两个字。“就是城里住着的人。”这座鬼城也不全然是鬼，方才他们敲门，躲在门口的应该都是普通人。芊落半天没开口，表情像便秘似的。正常人被一个小鬼追着说要一起玩都会害怕的，这也不怪别人不陪他。

    “现在太晚了，等明天我陪你，好吗？”她更是大着胆子摸了摸小松的头。“嗯！”小松开心极了，忙不迭点头。

    他们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莫名出现的小鬼再没有其他异常。本来他们还有些担心生存问题，结果第二天天亮以后街上的人不但多了起来，还像外面一样摆起了正常的集市做生意。

    只是有的人家还是闭着门，还有的人家似乎有人去世了，亲人表情麻木的操办着葬礼，看不出悲痛，周围人也不会斥责他们不近人情，反而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陆归尘拦住一个步履匆匆的行者，想问他关于这座城的事情，但那人只问他们是不是刚入城。当然是，不然怎么会四处打听这些。那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闭紧了嘴巴怎么都不肯说。

    芊落不紧不慢的走到一个摊位面前。那大爷只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让她自己挑便是。芊落拧着眉，凄凄惨惨：“我想问哪里卖寿衣。”那大爷闻言终于正视她，她咬着唇，倔犟的不让眼泪掉下来：“我们刚入城，不知道规矩，怕是过不了几天便会……还不如提前备好。”

    大爷神色几番变换，表情复杂，最后还是紧绷着一张脸摆摆手：“你们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像是最后一根弦断了，少女撑不住蹲坐在了地上，像是狂风暴雨中一朵娇柔的小白花，终于被恶劣的打折了腰杆，即使这样她也不忘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来，礼貌的讲：“我知道了……但还是谢谢您。”

    大爷啧了一声，一张脸几乎要皱成一团揉过的纸，他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我告诉你们。”他接着说道：“这座城就是座鬼城，听说这城里有个鬼王，不知道生前做了什么坏事成了厉鬼，每天都会杀人，城里接连不断有人死去。这一到晚上家家户户都锁在房子里等待着，生怕死的是自己。想来你们也试过了，这城只能进，想出去可就难喽，我当初做生意途径此地，被困了进来，一呆就是好几年，期间也有一些能人，我们也期望着他们能抵抗一下，但无一例外都死了。”怪不得他们都不愿意说，他们巴不得有人上赶着送死。

    顾芊落听完站起来，淡定的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土，面无表情的擦干眼泪，完全看不出刚才可怜兮兮的样子：“哦，原来如此，谢谢。”转过身对其他人说：“你们刚才听见了吗。”

    顾惊鸿膛目结舌，心里的小人在咆哮。

    你们看！！！这不怪我当初斗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