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直下（四）
（四）
芥子最开始是想要坐在夏油杰身边，可她刚坐下，美美子便挤开夏油杰，拖拉着厚重的凳子，坐在她边上。
美美子像个小卫士，全方位呵护芥子的行为，惹的夏油杰的妈妈，久美女士，从端菜上桌开始就笑得不行。
“美美子真有活力。”
“我一直很有活力。”美美子厌恶的把眼前的汤往边其他地方推，她看起来讨厌极了味增。
这不怪久美。美美子是忽然加入的，就在芥子熟睡的期间。
“美美子，要有礼貌。”芥子不动声色的把女儿讨厌的味增汤放在自己的面前。
“好吧。对不起。”她说的兴致缺缺，看她百无聊赖的样子芥子就知道，她女儿的魂已经不在这里了。
“芥子，你最近还好吗？”久美递给了芥子一小碟辣椒蘸酱。
接过蘸酱的芥子有些受宠若惊。面前的两位长辈于她而言不过是初见，但他们眼神慈爱，像在看自己的小孩。
“妈咪很好！”美美子出声抢答，“妈咪你快点吃。快点快点快点！”
美美子的反常已经明显到难以忽视的地步，但芥子不想在饭桌上教育小孩，所以她只能压低声音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等等，不要催好不好？”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夏油杰的爸爸谨慎的问道。
美美子摆明了不想理两位长辈，她只是一个劲的扯着芥子的袖口，宛如身后有人追她一般。
“不要扯。”芥子放下了勺子，她整片衣襟都是汤撒出来的痕迹。
“你非要和他们一起吃饭吗？”
“你有什么不满，我们可以饭后再说嘛。”
芥子其实根本不想聊。那场噩梦把她脑子搅得一团乱，而今天上午她已经把所有力气都花费在做一个错误选择上了。
“不能吃。”美美子忽然挥手打掉了芥子的筷子。她这个举动让饭桌上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美美子！”夏油杰终于出声了。
“我不许你叫我的名字！”美美子的反应特别夸张，她双手护着芥子，仿佛在孤身直面恶势力。
“好啦。”芥子放下碗筷，一边轻拍女儿的后背，一边说，“抱歉，我先带她出去一下。美美子有点不舒服。”
芥子本想强行把女儿带出去，可美美子在她怀里张牙舞爪的喊：“妈咪我没问题！我不要出去！我要保护你!”
“我很安全，不需要保护。”
“你不安全。你忘记了。你一点都不安全！”美美子气愤的朝芥子身后的所有人大吼，
“一定是你们把妈咪搞失忆了，你们这帮可恶的邪教徒！”
芥子向前走的脚步陡然停住。
（五）
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芥子茫然的看着远方的月照山涧。
这里和东京不一样。
她当初会答应夏油杰的邀约就是因为，她觉得在一个陌生的，绿林覆盖率高的可怕的小镇上，她能有一瞬的喘息空间。
最近芥子已经没有办法再骗自己，她的生活一帆风顺了。
所以问题出在哪？
远处缓慢开来的轿车熄灭了车灯，夏油杰从驾驶座上下来，满脸都是压抑着的无奈和疲惫。
“美美子呢？”芥子问。
“她自己坐新干线回去了。”夏油杰坐在了她身边。
“她有说什么吗？”
夏油杰苦笑，“她说她不想看见我。”
芥子深呼吸，她忍住不让自己去想二十分钟之前的场面究竟有多可怕。简直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
但让芥子介意的是，无论是夏油杰亦或者他父母，都在被指责的那一刻选择了沉默，而非辩解。
“基督教？”芥子知道不可能，但她需要一个平和的开头，基督教就最合适。
“不是。”
“佛教？”
“也不是。”
芥子很想开玩笑说，万幸，不然我们俩八成是假结婚。但气氛的沉重，让她说不出一句自在的话。
“这个教是你自创的，还是”
“我不想骗你。所以它是我们一起曾剿灭过的。”夏油杰自嘲般笑着说。
芥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奇怪的是，她没有生气，也没有那种想要把对方撕碎的暴虐想象。
她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台阶上，感觉手脚越来越凉。
“你的意思是，屠龙者终成恶龙？”
“对，也不对。”
“杰，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请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芥子刻意把每个字音咬的很重，她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不可能接受邪教的。她需要让夏油杰明白，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就算是跌落到异世界国度，也会遵守公设辩护人的职业道德，清清白白，公平公正的活到死。
“对不起。”夏油杰低声道歉。
“你这门宗教的全名叫什么？”
“盘星教。”
“教义是什么？”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终于带上了一丝个人情绪。
“公辩，你是在质询原告吗？”
“你可以这么觉得，我不介意。”
芥子感到气氛变得硝烟四起，却又格外熟悉，包括她此刻正不经思考就蹦出来的话。
“教义对你来说很重要？”夏油杰说，“比家人更重要？”
“你在偷换概念。”芥子冷硬无比的说，“我最后问一次，教义是什么？”
“义在为了全术师。”夏油杰的语气也变得公事公办。
“义？为什么是义？”
“意义。术士术师的意义。”
芥子目光如炬的盯着夏油杰，可惜夜色昏暗，她无法看清他脸上具体是什么表情，但她不傻，她感受得到骤降的气氛，以及他们越来越远的距离。
她又在做一个很坏的选择了吗？就像同须弥对峙时，她不假思索的说出，“我恨的是你。”
“芥子你还想问什么？”夏油杰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挣扎。
“我不知道。”她犹豫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宗教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咒术师。这样你会不会能接受一点。”
“我真的不知道。”芥子的声音在发抖。
夏油杰倾身向前，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他的唇瓣发凉，亲吻在她脸上时，就像一捧碎冰划过脸颊。
“抱歉。我对你太凶了。”
他吻上了她的唇，在漆黑的夜色里，他们像含着一块冰般在彼此身上找寻温暖。
缠绵喘息的某个间隙，芥子听到夏油杰说，“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保证不会让你害怕的事发生的。相信我好吗？”
在下一轮亲吻前，芥子用细微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