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伊甸园2
孔锦颐迷糊糊睁开眼睛,由于列车上没有表,她并不知道是几点,看窗外的天色,大约是五六点钟,她大约睡了两三个小时。
“醒了?”钟行舟轻声道,又从桌上拿出一瓶水递给她。
孔锦颐睡得不太清醒,迷迷糊糊伸手去摸水瓶,闭着眼睛喝了一口,道:“车怎么不动了?”
“在东阳停靠十分钟,想不想下去走走?”
空间小,腰背蜷缩着极为不舒服,孔锦颐几乎没怎么思考便答应了这个提议。为了安全起见,两人提着行李箱下了火车,到站台上透透气。
热闹的叫卖声吸引了孔锦颐的注意力,她一直饿着肚子,现在看到热气腾腾的新鲜食物,饥饿感一下就涌了上来,她从钟行舟的钱包里摸出几枚铜钱,朝包子铺走。
结果等她拿着三两肉包回来,不仅箱子不见了,钟行舟也不见了。
她急得团团转(也没忘一边吃包子一边找),又想叫他的名字又不敢。直到旁边几个学生装扮的女孩子有说有笑的女孩子从报亭处回来,议论着刚刚的艳遇。
她朝报亭方向一看,果然在人群之中钟行舟相当耀眼,人高马大,风度翩翩。毕竟这三等车有很多是逃票的务工人员和穷学生,像他俩这种打扮的,很难不引人注意。
孔锦颐松了口气,踮起脚用热包子贴了贴他的脸颊:“你要买书看报吗?”
“不,刚才我在想大小……你走得匆忙,应该还没有给学校请假吧?”钟行舟指指收费的公用电话,“不如在这里打个电话?既不会暴露正确的位置,也不耽误学校办公。”
“你想的真周到。”孔锦颐把包子塞给他,“那我用什么借口好呢?家中急事。”
“嗯……想必学校应该也多少听说了晏孔联姻的事情,说不定他们也一直在等哪个大人发话放你回去相夫教子。”钟行舟推测道,“说起来,如果是请假?你打算请多久。”
其实他只是借这个问题来试探孔锦颐接下来的打算。他们总不能在涞城躲一辈子吧?避风港是暂时的,他们总得回去。
孔锦颐咬咬嘴唇:“先半个月好了。”
“好。”眼看队伍要排到她,“先请假,一会再说。”
请假的电话只消几十秒就能结束,但两人再对视时已变了味。无法躲避的现实横亘在两人眼前,孔锦颐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他离开的那个雨夜。
“我逃出来不是真的不会的,只是想用行动告诉他们我的态度。”
“但是现实就是,你花够了带出来的钱就不得不回去。”钟行舟看着她略带惶恐不安的眼神,“声声,如果我带你去一个没有别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愿意吗?”
孔锦颐顿了顿:“你当时也是这么骗骆容盏的吧?”
“……我从没想过真的带她走。”钟行舟叹了口气,“我也没想过自己会第二次回到孔家。这些日子我总是梦到你,如果那天夜里我不是朝你挥手,而是招手,你会像今天一样和我一起走吗?”
那时她还没和骆容盏对话过,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没长好。况且今天是她自己想跑想逃,钟行舟是个意外。
“你希望我尽快回孔家,还是和你一起走?”
“我的私心你是知道的。”钟行舟低声道,“以我这些年的积蓄足以让你衣食无忧,虽然和以前的生活没法比,但我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
“可是我也知道你。”钟行舟朝她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掌宽大有力,和他从前邀请她跳舞时的手没有什么分别,“你不会真的抛下孔家不管。”
孔锦颐闭上眼睛,把命运交给自己的第一反应。她决定道:“我现在只想遵循当下的心动。望城……如果我不久之后就要回去,这些日子更弥足珍贵了不是吗?”
“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两人牵着手回到刚才的小位置坐好,行李箱被安置在钟行舟的视线之中。他拿起刚才塞给他的包子吃起来,道:“让我想起瑞景湘。”
“你居然也吃过?”
“当然。你和二小姐……你妹妹总吃,我不会亏待自己。”
孔锦颐一笑:“你对自己也不差。”
一直没等到两张同时售卖的高等票时机,孔锦颐不愿和他分开,一时担心安全,二是担心他跑了。她偏过头看着他睡着的脸庞,即使现在他触手可及也觉得极不真实。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他脸颊的新伤疤,在触到的一霎那,他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睛,飞速地抓住孔锦颐的手向下压,这是一种很难强制改变的下意识行为。在意识到用错了力之后,他立刻开口道:“抱歉,我有些糊涂了。”
“你防范意识一向这么强。”
“抱歉,习惯了。”钟行舟轻轻揉揉她的手指,“疼吗?”
孔锦颐一边摇头一边拿另一只手摸他脸上的伤疤:“这是怎么受伤的?”
他并不想刻意卖惨,可现实情况就是,他回到孔家没有这么容易。不仅是他心理上的斗争,外在也有不少阻碍他的因素。但一考虑到孔锦颐总有一天要回到孔家,他决定闭口不谈。
“难免磕磕碰碰。”钟行舟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将她两只手叠放在一起,“不用为我担心,这一两道小划痕根本不会影响我随时保护你。”
听着他故作轻松的语气,孔锦颐更加担心,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说,孔锦颐也不想在这种嘈杂的场合问。还有两站就要到涞城了,她打算等找到落脚点再从长计议。
涞城距离望城并不远,是一个刚刚起步的工业城市,据说有大量的石油和煤矿资源,够这块土地富足五百年。相对的,涞城的空气质量并不是很好,此时恰逢雾霾最为严重的十二月。
孔锦颐一下车便开始咳嗽,钟行舟一手拿着手提箱,一手拿着火车站站口的地图看路。
“感觉这里的空气吸三天就能把我毒死,有一种在旧伦敦的感觉。”
“那还是比伦敦当时的情况好得多。”钟行舟带着她往路边走,“地图显示几公里外有一片绿地区,附近有公园学校教堂这种远离工业区的设施。虽然同在一片天空下,但总归能好一些。”
孔锦颐用围巾把口鼻都掩起来,道:“那那里有旅馆可租吗?”
“我前几年来过一次涞城,那个公园很有名,附近有一片旅居区。现在变化可能有些大,我试着找找。”钟行舟将地图叠好放进口袋里,一手牵起孔锦颐的手腕,“跟紧我,别被人群冲散了。”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孔锦颐看着被他牵紧的手腕,猛然回忆起他握住自己手的感觉,宽大的手掌包裹度极强,让人舒服又安心。鬼使神差,她小心翼翼地让手指往他手心里的钻。
他先是一惊,猛的回头朝孔锦颐看了一眼,显而易见他一天之内又一次被孔锦颐的主动和大胆惊讶到。
孔锦颐低下头,手里的动作没停。
钟行舟很快抓住她的手,在人群中和她十指相交。
火车站人流量大,车很好拦到。既便如此,他们到涞城中心公园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按照正常的作息,孔锦颐此时此刻应该正准备睡觉,或是在喝睡前牛奶,或是在看书。
公园对面有一条小巷,清一色的旅店。
“呃……我想到一个问题,我们订几间房?”孔锦颐问。
“当然是两间。”
孔锦颐借着周遭的环境猛猛打着退堂鼓:“我自己睡觉会害怕。”
“……你不是自己在国外呆了好几年?”
“但是国外人少啊,这里人多,基数大,坏人就多。”
钟行舟在巷子口站定挑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这儿哪有人认识我?谁会传出去?”
“性质不一样。”
孔锦颐摇摇他的胳膊:“可是我就是会害怕嘛,你总不能让我火车坐得不舒服,觉也睡得不好吧?”
“你说的是借口,但是确实有安全隐患。”钟行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那就套房。”
“你还知道套房?……看来没少住酒店。”
“……生存需要。”
孔锦颐故意耍小脾气,哼一声甩开他的胳膊,但还是乖乖跟着他走进那个招牌最亮最大的旅店。只见他大手一挥,先预定了十五天的套房。嗯……他今天说前二十多年的积蓄够他们活好后半辈子,倒像是真的。
前台处有不少绿植,空气清新,孔锦颐终于把围巾摘下来,在钟行舟和老板沟通时蹲在火炉边烤火。因为很少能见到这样订特等套房的大客户,老板不免多留意起这两个人。况且两人看起来年龄并不相仿,他佯装随口一问,问钟行舟两人的关系。
钟行舟此时正在登记簿上写着自己的假名字,然后装作没听见,将登记簿和笔递给也充耳不闻的孔锦颐。
“陈淮康……”她轻声低喃,然后心生一计,唰唰几笔写下“陈声声”。
两人关系不明,又是同姓,老板更加好奇,欲言又止。
孔锦颐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故意亲昵地拉住钟行舟的胳膊,道:“小叔~你说我们在这里能找到婶婶吗?都怪你总是对她又打又骂的,人家宁愿跑到这里拉煤拉矿也不愿意回家哩。”
她语出惊人,老板和钟行舟都被她戏剧性的编排吓了一跳。好在“小叔”钟行舟反应很快,笑着说:“所以才要让声声来和小叔一起来哄哄你小婶。”
老板擦了把汗:“两位三楼请,303。”
虽舟车劳顿,但孔锦颐对新环境显得尤其亢奋,她先到了三楼,找到对应门牌便欢欢喜喜地推门进去。钟行舟和老板一前一后,他始终没让人碰一下他们的手提箱。
到了门口,他拦住老板,语气忽而阴鸷道:“少打听你不该打听的。”
他刚才和侄女说话时还温温柔柔有说有笑,现在顿时换了衣服面孔,老板吓得不轻,忙拿袖子擦了把汗:“是,是。”
“302和304,我不希望有人。”钟行舟拿出一锭银子,“你去打听一下,我的名字。”
“是、是。”
老板一边拿着银子往楼下走一边心想,这陈淮康究竟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