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谁的利刃1
44 谁的利刃1
午间孔锦颐得到了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她意外得到了教会学校的录用通知，坏消息是华裕借送给妹妹的糕点留了一张字条，约她孔府旁巷的那棵大槐树处见面。
孔锦颐猜测，华裕找她有事，无非就是关于钟行舟和锦菱，以今天的情况来看，既然已经给锦菱带了东西，那见面一定是和复仇有关。
孔锦颐忐忑地按照约定时间出府，还未等她组织好措辞，就看到在槐树下焦虑不安转着圈的华裕。他的手背在后面，口袋里鼓鼓囊囊。
见孔锦颐来了，他简单地问了声好，便直入主题：“声声，我想拜托你帮我做一件事。”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孔锦颐回头看了一眼是否有人跟来才稍微宽了心说：“你讲。”
华裕靠近她，轻轻将一个小玻璃瓶放进她的口袋里，低声道：“这是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长期吸食会慢性中毒。”
“华裕，其实我可以不帮你的。”
“我知道，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华裕坦诚地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你只要帮我将这瓶药倒在他房间里就好，因为无色无味，所以察觉不出来。”
孔锦颐犹豫了，让她帮忙报仇出气，她是敢的，但是一旦和人命牵扯上，这可就不是单纯打感情牌讲义气的时候了。
“声声妹妹，我真的很想亲手杀了他，可是我没办法……我可以用毒药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死于非命，但我无法潜入他常出现的地方。”华裕几乎哀求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会被发现的。就算他这样死了，也怪不到你头上。”
孔锦颐真正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她只是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声声，你想，这种背着人命的人在你身边，在菱儿身边，难道不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吗？”
孔锦颐狠了狠心：“我试试吧。但成败只此一试。”
华裕想向她鞠躬，孔锦颐拦住他：“不用了，这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还是先不要让菱儿知道。”
孔锦颐正要回答，就看到大方开着车停在孔宅门口，阿顺扶着醉醺醺的孔宣盛从车上下来，她匆匆忙忙和华裕说了再见，奔向父亲。
可孔宣盛似乎没有注意到女儿来了，稀里糊涂地说着胡话：“嗯……嗯，还是行舟厉害。”
厉害？莫不是钟行舟真的帮孔宣盛当说客把那个狐狸精娶进来了吧？
阿顺瞧见孔锦颐在旁边，使眼色让她快些回去，可孔锦颐偏不，她直接问道：“爸爸，您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
阿顺瞥见孔锦颐立于一旁，连忙暗示她此刻应该回避，但孔锦颐径直上前询问：“爸爸，您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孔宣盛略显不耐，挥手打断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回你房间去，别在这里添乱。”他边说边用力甩了甩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女孩子，晚上就该待在闺房，跑出来做什么？”
“那您刚才去哪儿了？”孔锦颐追问。
阿顺见状，连忙打圆场：“大小姐，老爷这会儿酒意正浓，不如明日再谈？”
既然阿顺叔嘴嘴撬不开，孔锦颐决定拿钟行舟开刀。她盯着钟行舟施压道：“钟管家，你说。”
阿顺眼疾手快，连忙扶着孔宣盛往屋内走去，留下钟行舟独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刁难。府中上下皆知，现在能应付大小姐的，钟管家实属首屈一指的人物。
见阿顺溜得快，钟行舟只能无奈留下来和孔大小姐大眼瞪小眼，他扯了扯领带，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大小姐想问什么？”
“你什么态度？”
钟行舟今天累了一天，也不想和她起冲突，只好先稳住她的情绪：“大小姐，您想知道什么？”
“我直接问了。之前你说那个女人不同意嫁进来，现在是不是同意了？”
“是。”
“为什么之前不同意，现在突然同意了？”
“……种种原因。”
“你最好别让我知道是因为你。”孔锦颐低吼道，“钟管家，你的工作做的是真好，我父亲请你来是让你把这个家越管越好的，不是越管越大的！”
“大小姐，我们进去说话。”钟行舟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就算您有再多的怒火，也别选在府邸门口。”
孔锦颐甩开他的手走进去，刚一踏进门内，便继续吼道：“那天你和我说这件事的我还以为你能帮着劝劝我爸不要做这种事，结果呢？你今天告诉我他就是要纳妾了。”
“声声小姐，您听我说。”钟行舟努力稳住她的情绪，“首先，我是老爷请来的管家，做好管家的本职工作的基础是，我要服从老爷的命令。”
孔锦颐刚想发火，但最后一丝理智让她认真思考了钟行舟的话。自己先前的反应好像有些过激，确实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你说。”
见她冷静下来，钟行舟也换了更有耐心的语气：“老爷这个人，您比我这个外人要清楚，说一不二，只要是老爷认定的事情，无论别人怎么劝也不会改变，他只会想尽办法达成目的。”
“你继续说。”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大小姐还是要想想怎么应对才好。”
“娶的是什么人？”
“大小姐也许有所耳闻，是城南歌舞厅的明星，小百合。”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也字字敲打着孔锦颐的心。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孔锦颐瞬间又不冷静了：“什么？”
父亲要娶的，居然是一个小歌星？
而且，还是一个和自己女儿长得有几分像的歌星？
钟行舟低声说道：“老爷第一次见她那天我不在，是阿顺陪老爷去的，因此那天老爷醉酒回来我也和小姐一样惊讶。后来我见了几次四姨太，的确和您长得也有几分相似……阿顺告诉我，这是因为小百合长得很像去世的大姨太。”
原来，是像自己的母亲。
孔锦颐难以接受，板着脸道：“别那么快改口，什么四姨太，既然还没过门就不许这么叫。”
“是。”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孔锦颐从未想过背后的原因会是这样，原来那晚是看到了相似的一张脸，所以他才会醉酒念着母亲的名字。
“或许这是老爷怀念大姨太的一种方式。”
孔锦颐冷笑一声：“我母亲在天有灵，绝不会希望他以这样的方式来缅怀，他到底是弥补自己的愧疚寻求心安理得，还是在十八年后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去世的姨太太呢？”
钟行舟沉默着，明知她在说气话，也明知这话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会有多大祸患，但此时此刻他偏偏没有阻拦孔锦颐。但是他也不知道以他的立场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好继续听她宣泄。
“小百合何其无辜？正值青春却要为人妾室为人替身。”孔锦颐难以置信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替母亲不值，也替小百合不值。
钟行舟轻声安慰道：“大小姐，人各有命。”
孔锦颐小声嘟囔了一句“时也命也”，灰心丧气地往前走着，钟行舟自然跟上，继续劝说道：“大小姐，您和老爷的性格很像，很执着，这并不全是一件好事，有时候太轴最后会伤了自己。”
“嗯。”她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回房间了。”
孔锦颐缓步走着，内心无比挣扎。她摸索着玻璃瓶的手起了层薄汗，她不敢回头看钟行舟，因为她怕极了自己的小心思被钟行舟看穿。
不过既然答应了华裕，那么就一定要履行。
但是其实从个人角度来说，钟行舟对她很好，能给她意见和帮助，也能及时出现在身边，甚至在自己生起气发起火来也能保持耐心和好脾气。虽然有管家这个职业基本素质的需要，但钟行舟也的确是个有耐心和能力的人才。
之所以说他是个厉害的人物，是因为除了说话和办事滴水不漏外，他揣度人心的能力也是一绝。明知自己对他满怀戒备和提防，却能用各种办法潜移默化地让自己对他的厌恶值和仇恨值不断降低，以至于她现在还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听华裕的话给钟行舟下毒。
造成这样犹豫的困境，是因为钟行舟真的有通人心的手段，还是因为自己终于对他心软？
两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