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大婚4
大婚之夜，月华如练。依照传统，几个小丫鬟站在西厢房的门口举着灯笼。
两位小姐笑语盈盈，轻盈地荡着秋千。不远处的洞房之内，灯火通明，正红色的双喜字高悬于门楣之上，烛火与灯光交相辉映，使得那喜字更添几分透亮与耀眼。
出于对大婚夜的好奇，锦菱偏着头去看，目光落在窗户上：“姐姐，你剪的喜字好好看呀。”
“因为烛火好看。”孔锦颐说道，“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也给你剪窗花。”
锦菱一边荡秋千一边傻笑：“嘿嘿，姐姐，你说成亲这晚要通宵点蜡烛是为什么呀？”
这是一个孔锦颐没有涉猎过的话题，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要是小舟哥哥在就好了，他什么都知道。”锦菱联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诶，声声姐姐，你说小舟哥哥成过亲吗？”
孔锦颐甚至连钟行舟多大年纪还不清楚。不过据她推测，钟行舟应该没有成家，但是凭他的样貌和才识，应该是桃花不断的那类人。
说话间，阿顺和钟管家缓步走来，见姐妹两人在院子里荡秋千，点头问好。
阿顺叔看着地灯下低飞的蚊蝇：“夜晚蚊子多，两位小姐还是快点回房间吧。”
“不碍事不碍事，小裕哥哥给过我们一种药膏，抹上就不怕蚊子来咬啦。”锦菱说道。
阿顺叔继续说：“今天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成亲夜，两位小姐还是早些回房间休息比较好。”
锦菱不高兴地嘟起嘴巴：“那你们不是也来后院了吗？”
“今天是大少爷成亲的好日子，老爷担心有什么问题，让我们来看看。”阿顺解释着，又向楼上守夜的几个姑娘喊道，“没什么纰漏吧？”
“没有。”一个丫鬟应道，“您放心。”
“老爷在哪？”孔锦颐冷不丁问。
阿顺和钟行舟对视一眼，最后是钟行舟答道：“有几位老板是老爷的故交，多年未见，喜宴结束后一起去府外小叙了。”
平时父亲出门，最起码也要带着阿顺叔和钟管家中的其中一人，今天居然单独出去，真是反常。
“是什么故交？”她追问一句。
“就是生意场上的朋友。”
这种程度的朋友需要他在儿子的婚礼当天出去叙旧吗？孔锦颐觉得有点蹊跷，随口猜测道：“不会去城南了吧。”
孔锦颐想了想，问：“去了城南？”
阿顺刚要应话，钟行舟抢先一步开口：“这我们就不清楚了。”
见钟行舟这个样子，就知道孔宣盛定是去了城南。孔锦颐深知钟行舟行事风格，明白他绝非会轻易犯下如此明显的疏漏。此番他故意露出破绽，无疑是给自己递话。
孔锦颐心领神会，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菱儿，我想回去睡觉了。你和姐姐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再玩一会儿？”
锦菱秋千荡得正欢，还在兴头上：“姐姐你先回去吧，趁着今天不热，菱儿想多玩一会。”
孔锦颐起身，轻轻瞥了钟行舟一眼，目光中是无言的催促。
钟行舟心里有数，知道她要问什么，低声和阿顺交代了几句，便紧跟着孔锦颐往前院走。
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孔锦颐才急切开口：“钟管家，你如实告诉本小姐，城南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老爷在他儿子的新婚夜还着魔了一样过去？”
钟行舟淡定应道：“我何时说了在城南？”
“阿顺叔是个实心眼儿的，如果是刚才你不拦他他一定会告诉我不在城南，你知道这样我会起疑，故意说得模棱两可是在向我隐瞒什么？”
“不敢瞒。”
“你说的是不敢瞒，不是没有瞒。”孔锦颐看他一眼，“我父亲最近常常去城南，到底是在做什么？”
说实话，如果不是父亲第一天从城南回来叫了母亲的名字，孔锦颐坚决不会管他的闲事。
钟行舟缴械投降：“还是大小姐机敏过人。”
“少说这些虚话。”
“不瞒大小姐，老爷想纳一房姨太太。”
儿子都娶亲了老子还要纳妾，这可这是笑话。
孔锦颐的震惊仿佛凝固了时间，愣在原地足足有十秒之久，随后才以难以置信的口吻低呼：“什么？”
不仅是因为这事情本身荒谬之极，更是因为孔宣盛上次纳妾还是纳的三姨太苑禾，这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到底是什么契机，让父亲十五年后又动了这种念头？还是选在这样不恰当的时机。
“相互吸引。”
孔锦颐笑出声来：“钟管家，我父亲年近半百，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有什么吸引人的点？你说他们相互吸引？哈哈笑话，我更相信你和小方相互吸引。”
“感情和年龄、阅历、身份地位没有关系。”
他倒是言之凿凿，本以为他钟行舟是那种实用主义的先锋，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罗曼蒂克的理论。
“我不信你这套歪理，怎么可能没有关系？我父亲到了这个年纪还要纳妾，无非就是看上了哪个年轻姑娘的容貌，那个姑娘贪图我父亲的家产和地位，想要用青春换富贵罢了。各取所需的事情，你还要说得这么高尚。”
孔锦颐本想要用杜莲英说的“狐狸精”一词，话到嘴边觉得不妥，才改口说的“年轻姑娘”。
“那位姑娘对成为姨太并无兴趣，这也是老爷频繁去城南的原因。”钟行舟缓缓道出，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孔锦颐闻言，眉头微蹙，似乎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难道她是想当正妻？”
“不是这个意思。”钟行舟耐心地解释道，“这位姑娘不愿嫁进来，并不是因为名分，而是单纯地不想嫁进来。”
孔锦颐“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那还算她有点眉眼高低。”
“大小姐不要太乐观，老爷的意愿很强烈。”钟行舟说道，“一切还是未知数。”
“到底是什么佳人让他这么魂牵梦绕的？”孔锦颐不解，“你有见过她吗？”
钟行舟闻言，稍作停顿，随后以一种异常认真的口吻缓缓道出：“当真绝色。”
她腹诽，夸就大大方方地夸嘛，何必还要摆出一副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就算钟行舟也不能免俗。
她暗骂了好几声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忽然想到刚才钟行舟的表情，轻笑一声：“钟管家，你故意放消息给我，是不是也是觉得纳妾不太好，只是借我的嘴说出来？”
“我只是按要求办事，全凭老爷拿主意。”
孔锦颐才不信：“你也是人，也不忍心委屈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娘做小妾吧？”
“我没什么不忍心的。”钟行舟回应道，“这事老爷的态度很坚决，还是希望大小姐有个心理准备。”
“没什么好准备的，不就是要多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妈吗？”
“大小姐知道的，这事没那么简单。”
孔锦颐心中暗自揣摩，此事或许与母亲有关系，但转念一想，继续与钟行舟深究似乎也无济于事。钟行舟的口风向来紧密，不会轻易透露更多信息。
于是，她明智地选择了适可而止：“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她微微欠身，向钟行舟投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随后便转身离去。
在孔锦颐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后，钟行舟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地上那张滑落的窗花上。他轻轻弯腰，拾起这抹细微的红色，指腹轻轻摩挲过那细腻的剪纸纹路，想起无数次看到的在床前剪纸的大小姐。
他犹豫片刻，最终没有把窗花贴回去，小心地包裹好放在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