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酝酿3
华裕一直念念不忘他的救命恩人，总觉得要再郑重些答谢钟管家。一下楼他便找钟行舟，无果，他又立刻向仆人打听。孔锦颐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幸亏钟行舟逃得快去了城南，不然今晚就会有场厮杀。
送出府，两人并排走了一段路。华灯初上，却并不繁华，静谧得像远郊秋游地。
“住院这几天，城北这边远不如城南热闹了。”华裕感慨道，“城北的经济也不稳定，路上的摊位都换了一波。”
孔锦颐从不注意这些，所以他说的时候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一直想着到底要怎么尽量平心静气地告诉华裕事实。
还是快点了断了吧，不然这件事憋在心里可真是够难受的。
孔锦颐站住脚，说道：“华裕，我要告诉你的事情你会有点难以接受，所以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其实今晚华裕一直在等着她的回答，也根据她的表情猜出这事另有殷勤，但还是被她认真的样子吓了一跳：“难道火灾是非人为的？”
“不是。”孔锦颐咬咬嘴唇，“就是……你不用和钟管家道谢了，反而他要和你道歉。”
“啊？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是他买通了你们家的几个短工纵火，不过那几个人要么畏罪潜逃要么被灭口。”孔锦颐一口气说出来，“所以你不要想着高官，因为根本没有留下证据。他救你是出于愧疚，所以……”
“你的意思是……害我的和救我的是一个人。”
孔锦颐替他辩解：“他本意没想害你，是因为意外你那天才出现在药王谷。”
“……哈哈，我还得谢谢他突然的善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和预想的一模一样，华裕果然难以接受真相。他沉默了数秒，怒火中烧：“凭什么？我们家和他无冤无仇，我现在要去城南找他问清楚。”
“别。”孔锦颐拉住他的胳膊，“他说是因为叔叔杀了他弟弟，我不知道原由所以没法判断。你现在去找他，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要杀了他。”
“不行。”孔锦颐紧紧地拽着他不让他拦车，“我和他对峙的时候他非常笃定地说他不会被抓，但是你不一样。你做了傻事要是被抓去坐牢叔叔阿姨怎么办？”
听到父母和整个华家的未来，华裕像被雷击中了一般定在原地，过了好久，才痛苦地蹲下来，头深深地埋着，像是在抽泣。
无论谁遇到这种事都不能第一时间接受，孔锦颐也能理解华裕的无助。
大约过了三两分钟，孔锦颐才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小裕哥哥，发生这种事我也非常难过，我理解你想要让他得到报应的心情，换我也会这样。”
华裕抬起头，满脸写着被欺骗的愤恨：“他拿我当傻子骗吗？我今天不取他狗命，来日也要以牙还牙，让他加倍奉还！”
孔锦颐还是第一次见到眼睛里满是杀气的华裕，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温和君子的形象示人，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足以改变一个人。
孔锦颐在他旁边蹲下来，低声说：“小裕哥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不是报仇的最好时机。”
“最起码我要知道他为什么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华裕咬牙切齿地说道，“害的我家这样？我怎么可能忍气吞声，我一定要杀了这个渣滓泄愤。”
果然如此，孔锦颐早知劝也是徒劳。
华裕愤怒地锤了一下地面，道：“我必须杀了他。”
“道理你明白的，如果你做了傻事会让事情更糟糕。”
“我有办法杀人不见血。”华裕笃定地说，“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看着他愤恨的表情，孔锦颐心里真是又挣扎又愧疚，问：“你要怎么做？”
华裕犹豫着，最后还是避而不答：“声声妹妹，虽然我知道这事情与你们没有关系，但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把这种情绪带到你和锦菱身上。”
“我理解。”她叹了口气，“但这事和锦菱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你要发泄的话，就冲着我来吧。”
“但是在华裕偿命之前，我可能没办法去府上，也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和你们相处。”话华裕先给她打好预防针，“哪怕是菱儿。现在想到她，我只能想到她有多喜欢那个姓钟的。”
孔锦颐点点头：“好。锦菱那边我会想办法搪塞过去的。”
华裕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现在我该回去了。”
“你具体要怎么做呢？”
“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助。”华裕看着她，“好吗？”
钟行舟虽然不是全然无辜，但怎么说也是替孔家扛下了一口大锅，就这么让自己成为杀害他的帮凶，孔锦颐还是于心不忍的。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可能撇下华裕不管。
她很想说他们两个人的恩怨就他们两个人自己解决，但她开不了这个口。
见她犹豫，华裕说道：“对不起，我这样要求你可能挺自私的，但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不可能让孔锦菱牵扯到这件事中，只能靠你了。”
“我不想杀人。”这是孔锦颐的底线，“我也不可能杀人。”
“留他在府里，你不会觉得很可怕吗？”
他一语道破了孔锦颐心中所想，虽然她觉得钟行舟有些可怜，但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迟早会造成更大的麻烦。在事情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似乎更利于孔家的发展。
“我考虑考虑。”孔锦颐还是没有松口，“我要回去了，再晚些锦菱就该生疑了。”
“好。”华裕点点头，“我也走了。”
两人分道扬镳，各揣心事。
孔锦颐没想到华裕会让自己帮忙处理钟行舟，所以心里很乱。一方面，除掉钟行舟就是铲除一枚定时炸弹，也能给华家药仓着火一事一个交代。另一方面，她不应该默许华裕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报复，也许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越想越难受，她既后悔自己当初发现这事，又后悔把这事告诉华裕。如果早些她没有提议让华裕和孔锦菱去药王谷或者买宣纸的没有好奇那声枪响，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孔锦颐回到府里，晚饭也吃得很不是滋味。锦菱看出姐姐心情不悦，也猜到与华裕有关，她几次想问个清楚，最后还是忍下了。
睡前孔锦颐坐在窗前剪纸，大婚将近，她今晚要把收尾工作做完。按照习俗大婚前几日夜晚要多留些灯，孔家家大业大，又是长子成亲，今晚便已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华家一事好像只影响到了锦颐和锦菱，大家早就有条不紊地在为孔安藤朱沁鸢大婚一事做准备了。
孔锦颐打了个哈欠，把窗帘拉紧些，她不喜欢刺眼的光线，习惯休息时处在尽量黑暗的环境。
钟行舟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视线中，他和阿顺一起回府，站在院子里谈着什么。阿顺蹲在地上点了根烟抽，钟行舟双手插兜，腰背板正，更显挺拔。
他忽然抬头朝自己的方向望了一眼，自然而然，好像这是一个习惯性动作。
孔锦颐没有回避，却也没有什么额外的举动。他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根本没什么表情。
不知何时阿顺叔注意到了楼上的大小姐，站起身伸长手臂打了个招呼，孔锦颐的心却随着另一个人的举动一沉一浮。直到他终于也伸出手问好，孔锦颐才羞涩地招手以示回应。
她知道在华家这事上，心里的天平已经偏向了杀人凶手一边。
这是助纣为虐，但她没办法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