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宜修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耳边“嗡”地一响。
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还是三阿哥被革掉黄带子的消息传来的时候。
当事情失去控制，当打击太大难以面对……
这些事情，宜修经历过很多很多，被迫闭居景仁宫的这些年里，更是日日苦涩难熬。
但什么也比不上眼前的冲击。
她的侄女青樱，乌拉那拉氏现在唯一的希望，是个天下少见的大糊涂蛋！
皇帝都已经处理好甄嬛和生母的关系了，过了这一关，还有什么能让他去尊封一个是敌非友的太后？
如今的形势，已经是把刀架在了她们两人的脖子上。
而青樱居然还认为这是要尊她为太后！
宜修忍不住凄冷一笑，因为困居多年，身体衰败，笑起来就忍不住咳嗽。
要不是这副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她估计会把毒药灌进青樱的嗓子眼，选择自己活下来。
她去勾引皇帝，成为武则天第二的胜算都比青樱成为皇后的可能性大。
但青樱还在嘟着嘴问她，要当太后了开不开心。
“开心啊，当然开心。”宜修望着一小处灰尘堆积的地方。乌拉那拉氏已经完了，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但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遗憾——在自己有孕后送来姐姐晋见的家族，真的那么好吗？
自己付出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宜修好像终于从家族的藩篱中脱身出来，她再看向青樱的时候，目光是怜悯的。
说人话就是，看傻子的目光。
眼前这个女孩子，她嫁入皇家这件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哪怕是为了这点，也要给她留几句话……
宜修拉住青樱的手，正想开口却忽然愣了一下。
她想摸一摸青樱的手，在人生最后得到一点亲人的温暖，却只摸到了一手冰凉华丽的护甲。
罢了罢了，她宜修，从来也不是指望着亲情而活的。
“青樱，你记住，一个男人的财物和权柄在哪里，心意在哪里。”
青樱想要挣脱出自己的手来：“姑母，你讲这些做什么，明天就一切都好了。”
“皇帝对我很好，现在这个样子也是迫不得已，姑母你不要误解。”
“误解？”宜修冷笑一声。
“当初你姑母我受宠的时候，先帝就赐下一对极品的玉镯，说与我愿如此环，朝夕相见。”
“后来移情姐姐，就恨不得把整个王府里的好东西全都堆在她的身边。”
“而早死的华妃，哪怕先帝忌惮她，却也宠爱她，一切用度都是最好，连本宫这个皇后都比不上。”
“甚至是现在那个高高坐在太后位置上的甄嬛，先帝也曾经用蜀锦和美玉专门做了一双玉鞋给她，进贡来的螺子黛和珊瑚，也总会第一个想到她。”
宜修目光灼灼，看着青樱：“而你，甚至连一点好处都没得到过，却相信他真的真心对你？”
“真心喜爱一个人，哪怕再不得已，也会心疼，绝不会少了她的用度和尊严。”
“你看看你自己，你得到了什么？”
这一番话，宜修说得推心置腹。
但青樱却完全没听进耳朵里，她嘟着嘴道：“姑母，你不明白的。”
宜修冷笑，她已经仁至义尽，听不进去就听不进去吧。
“现在宫里只能有一个乌拉那拉——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宜修取出毒药瓶，在青樱震惊的目光中，一口喝尽。
“你走吧，走吧……要有机会，为我报仇……”
什么宫中只能有一个乌拉那拉氏，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激发青樱身上的血性。
当了那么多年的敌手，宜修比谁都更要了解甄嬛。对早已无法卷土重来的对手，甄嬛绝不会再去加以践踏。
她会在这小小的景仁宫里，抱着自己皇后的荣华，慢慢腐朽下去，无人知晓。
但她不想要在敌人的仁慈中苟且偷生。更何况那位新帝，绝不会让她平安度日的。
既然如此，何不早早离去，全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姑母！”
宜修轻轻摆手。
“走吧……我累了。”
宫门合上，过去的一切，都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宜修回想起了很多事情，在生命尽头，发出了最后一声冷笑。
她这辈子付出那么多，值得吗？
当然值得。
不是为了乌拉那拉氏，不是为了早逝的儿子，不是为了彻底离心的夫君。
她，宜修，为了自己的野心和骄傲，要做皇后！
谁拦在她的路上，都要被她亲手铲除！
宜修笑着，停止了呼吸。
而青樱在离开的时候还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哆哆嗦嗦，反而搞得在外面等候的惢心心惊胆战。
她只能尽力扶着青樱，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宫中。
直到喝了些安神汤，青樱才终于镇定下来，提出了一个问题：
“姑母为什么忽然自尽？她明明马上就要做太后了呀？”
惢心呼吸一哽，庆幸景仁宫皇后没听到这句话，不然怕是要气活过来。
她只能想了想，然后安慰青樱：
“也许是为了帮主儿明白这宫里的凶险。”
这句话就是个万金油，虽然说了，其实什么意思都没有表达。
但青樱却恍然大悟：“一定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办呢？”
她嘟着嘴想了半天，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去讨太后的欢心。
毕竟宫里最有权力的几个人，皇帝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皇后却因此把自己当做眼中钉，这两件都是无法更改的。
现在自己需要的，就是太后的支持。
想明白了这一点，青樱终于打算入睡了。
但她翻来覆去总觉得睡不着，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终于，青樱推醒了床下陪侍的惢心，低声道：“快说一句主儿聪慧！快！”
惢心半梦半醒，含含糊糊地重复：“主儿……聪慧，快说……”
她困得太厉害，压根没听明白青樱让自己说什么，连催促的“快说”也一起重复了。
还没说完，她就又睡着了。
听到这句话，青樱也终于陷入了香甜的梦境。
她已经忘记了姑母的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