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邀约
1938年9月柏林
凯瑟琳和弗雷德里希道别之后回房冲了个凉，她故意将水温开的略凉，任凭微凉的水从她的头顶顺着她好看的轮廓流淌下来，让她清醒了不少
我们只不过是认识不到一天却碰巧聊得投机的朋友罢了，她不住地对自己说
整顿好小心思后，她擦拭好身体换上她的丝绸睡衣便扑到了床上，借着酒意沉沉睡去
反观弗雷德里希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他不得不先在浴室里解决了被某个女子点燃的火焰，再冲凉降了降身体的温度
他不喜好男女之事并不代表他没有这方面的欲望，再怎么说他也正值血气方刚之时，又如何能简单地压抑下这样的反应呢
躺上冯·巴尔曼家为他准备好的舒适大床上，竟是一夜浅眠
两人再次见面是在第二天的早饭时，因为凯瑟琳特意再三叮嘱安娜要再早一些来叫自己，安娜一早八点半便来唤她起床
她早早梳洗完毕，随手披上一件单薄的米白色外袍，踱步向着餐厅走去
昨天一早只吃了一只苹果，可把她饿昏了，就连导师讲课时她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走到餐厅的门口，却发现弗雷德里希也在，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只是专心地在看报纸，一手拿着一杯咖啡
她顿了顿缓步上前，“早安”
仆从为她拉开座位，她落落大方地坐下，顺手接过为她熨烫好的报纸
弗雷德里希正看着头版上元首的最新发言，听到她的问候，不由得抬头和她的双眼对了个满怀
他放下手中的报纸，“早安”，又啜饮了一口咖啡
若是说昨日醉酒后的她像一支玫瑰，那么现在脂粉未施的她更像是一朵芙蓉，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圣光
两人十分默契地没有提昨晚的任何事，凯瑟琳只是一昧地低头享用早餐，而弗雷德里希则是全程微皱着眉头翻阅完了整份报纸
他扫到戈培尔先生对于犹太族裔的发言，想到她昨晚的问题，“你说你想要收购财产？”，他明智地隐去了犹太人这个环节
凯瑟琳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不禁一顿，喝了一口热牛奶后才说，“没错”，她掖了掖嘴角
“请问是关于什么产业的？”，他追问道
看到她有些迟疑，继续解释道，“帝国对某些产业的收购有额外管制”
“只是一家书店”，毕竟他是个党卫军，细节他自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免得引火上身
弗雷德里希未曾料到她口中的收购竟然只是指一家书店，微微愣了一下
反倒是候在一旁的安娜听到自家小姐的发言，内心明了三分
他们这些下人是最知道当今犹太人处境的，她家曾经的邻居早就被逼的搬出了公寓，听说现在只能靠简单的衣物修补为生
“这很容易”，弗雷德里希说，“按我先前说的做就好”
凯瑟琳默默点了点头又给他道了谢，他微微点头致意
她放下餐巾，“安娜，能帮我准备那条焦糖色半裙吗，谢谢”，便起身准备回房更衣
安娜喏了声正欲退下，却听到弗雷德里希突然叫住了自己，“安娜小姐，能否安排两三个士兵和仆从同住几日，他们不稍一会就会到”
她顺从地点点头，退下了
凯瑟琳换好衣服下楼时，又在门口遇到了整装待发的弗雷德里希，她有些吃惊自己又会在这儿碰到他，“你也要出门吗？”
“总部还有事情要我回去一趟”，边给自己套上皮手套
“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小姐同车前去”，他将右手递到凯瑟琳面前
良好的教养让她明白这是个无伤大雅的邀请，她大方地将左手放进他的手掌之中，顺带回头对安娜说，“让卡尔去帮贝塔嬷嬷采购吧”
弗雷德里希牵着她走到车旁，送她上车
奥托感到自从这两人上车，空气中就飘着一丝不自然，可能就是直觉吧
他适时地打破气氛，问凯瑟琳，“小姐您去哪？”
“柏克曼街，在街角停就行”，她微笑着说完，又重新看向窗外，车子慢慢驶离巴尔曼宅邸的正门
“先送小姐去她的目的地吧，我不急”，弗雷德里希边读着奥托先前交给他的一封密信边说
密信里告诉他等元首拜访完后，自己又要随希姆莱先生出访，事关苏台德地区，并告诉他这一趟若是做得好，他的晋升不出意外很快就会被提到议程上
他合上信件，看着窗外主干道上飘扬的万字旗
为了重振德意志的荣耀、洗刷凡尔赛条约带来的国耻，更是为了光耀门楣，他一早便申请加入了党卫军
他作为落魄贵族的父母起初十分看不起他，认为他加入这群乌合之众着实是折煞了自己的身份，更想让他去投奔国防军中的亲戚
可这又何其之难，他的家族在族中不受重视，连话语权都没有，别人又为何会为了这所谓的手足之情帮助他
好在他在党卫军里凭借自己的手段和希姆莱先生的欣赏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已经坐到了中尉的位置上
如今的他，早已被父母当成家族振兴的中流砥柱了
凯瑟琳在余光中看到了对面始终沉默的男子，这突如其来的晴转多云让她有些意外
她本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都没问出口
等奥托稳稳得把车停下，凯瑟琳看了眼腕表发现这才九点五十分
她正准备打开车门，却听到身后一声好听的男声，“下午我会在这儿等你一同回家”
她知道这是他的好意，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下车朝着斯坦先生的书店走去
弗雷德里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奥托心领神会地在这时拐上了去总部的路
凯瑟琳推开书店的门，看到斯坦先生正在整理书架
今天店里放的是德彪西两首阿拉伯风格曲中的一首，优美的旋律瞬时间让她愉悦起来，清泉般的琴音让她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抛之脑后了
“你来了卡特”，斯坦先生听到门铃声抬头，看到了着一身褐裙的她
“玛莎和她母亲十分感激你愿意帮我们，若非今天她们有许多活儿，一定会来和你当面道谢的”
她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了导师的双手，“您不用谢我，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她莞尔一笑
“我问过财产转移的事情了，您的资产证明在身边吗？只需要去总部报备一下就可以了”
斯坦先生有些疑惑，“在这儿，可是…卡特，我问到的人说还需要开具其他证明啊，买卖双方都要”
凯瑟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昨天弗雷德里希明明确确是这么和她说的，难不成是他存心想骗她吗，没有必要啊
斯坦先生看出她眼中的意外之情，“可能他们看到是我们这种人去问，多少会刁难一下吧”，说罢又干笑了几声
凯瑟琳心中苦涩但又不得不认同，帝国对犹太人的刁难一日甚于一日，导师的话并不是没有根据，“我相信我的消息源，我今天下午就去一趟总部，应该能够办妥”
她说这番话时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弗雷德里希英俊的面庞，她有点羞恼自己居然会被他影响了思绪，连带着面上也挂上了一丝怒气
斯坦先生以为她这是对帝国的行径感到愤慨，于是叹了口气便带她走向书店后边
两人在以往的位置上坐下，凯瑟琳拿出纸笔，又从包里掏出一沓帝国马克放在桌上，“导师，这是书店的酬金，请您收下”
斯坦先生看着她掏出这笔巨款放在桌上，忙不迭地说，“卡特，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这间书店的价值了，我不能收”
凯瑟琳料到他定不会轻易接受，于是搬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一段说辞，打算说服他收下
没想到斯坦先生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执意要她把多余的钱款都带回去
一时间两人谁都不愿意退让，直到斯坦先生从那沓马克里取出六成，“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让我收下不该得的部分，我约瑟夫·斯坦内心难安”
凯瑟琳看着如此坚定的斯坦先生，只能将剩下的钱放回自己的钱包里
两人照常谈论起绘画，直到下午四点，带着财产证明的凯瑟琳踏上了徒步前往党卫军总部的路上
虽说这段路用汽车不过只需要几分钟，但徒步却需要近二十分钟，更别说顶着毒辣的阳光了
当酷爱甜食的凯瑟琳走到一家冰淇淋店门前时，她发现自己竟然自顾自走了进去
她要了一个香草味的甜筒，当舌尖接触到冰淇淋时，她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别提有多舒畅了
她心情愉悦地走出店门，却发现店门口的棚子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孩子
他手里拿着一大把娇艳的花儿，卖力地向周围的人兜售着，却没有人理睬
那孩子不过是六七岁年纪，穿着亚麻色上衣和棕色中裤，只不过看着他的相貌，是个犹太人
在她看到孩子的时候，那孩子也看到了她，他急忙向她跑来，仿佛把她当成了新的希望
凯瑟琳看到孩子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心中免不得一阵心疼
她半蹲了下来努力和那孩子保持水平，柔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
那孩子丝毫不畏惧，乖巧地答道，“我叫雅各布，漂亮小姐能买我的花吗？您看她们多漂亮呀”
他直直的看着凯瑟琳的眼睛，眼中满是属于这个年纪的淳朴和真诚
凯瑟琳看着这双晶亮的眸子，“姐姐都买了，一共多少钱，雅各布？”，她一面说着一面看着孩子眼中迸发出的欣喜之情
她本就爱花，何况看到这孩子的艰辛，她又怎能不出手相助
只买一朵并没有什么区别，倒不如尽数买下，就当为了这个孩子和他的家庭
“七马克！”，雅各布说完就一直耐心地看着凯瑟琳
奈何方才她为了买冰淇淋已经将零钱用完了，她大方地掏出一张10马克递给雅各布，却见他一脸扭捏
“姐姐我没有钱找给您，您是我今天碰到的第一个顾客，平时我一定是能够找给您的…”
“那姐姐就将这三马克送给你了好不好啊”，若不是凯瑟琳打断了内疚的雅各布，他一定还能继续说下去
但她没想到雅各布却和斯坦先生是一个德行，“我爸爸妈妈说不能收不义之财”
凯瑟琳真的没辙了，正努力想着方法却看到了手中的冰淇淋，于是她计上心来，“雅各布，你想不想吃冰淇淋？”
“想！”，雅各布一下子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渴望，但也就是在一瞬之间又黯淡了下去，“可这家店不允许犹太人进去”，他小声地说
“那你在这儿等着姐姐”，凯瑟琳站了起来
“好！”，雅各布像是知道了她接下来的举动，双眼重新注满了欣喜
凯瑟琳大步走进冰淇淋店，要了一个三马克的双球甜筒
店外，她重新半蹲下来，将甜筒和七马克一同塞进雅各布手里
他嘻嘻一笑，“美丽的小姐心肠真好”，把一整个花束都递给了凯瑟琳，“我要赶在他们化之前回家给我的妹妹吃！”
凯瑟琳摸了摸雅各布的头顶，温柔地说，“去吧”
“漂亮小姐再见！”，雅各布朝她喊完这一声后，就撒丫子拐进前面一个小巷子里不见了
凯瑟琳重新起身，将偌大的花束抱在怀中，不理会身边几个路人讶异的眼神，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