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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疫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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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七章  疫症(一)

    三言两语的,楚恒就把事情的大概交待清楚了。他倒是不惧旁的什么,就怕这个中年男子突然醒来,而后巧言令色地倒打一耙,他和骆铭本也不是什么巧舌如簧之辈,这儿聚着的又多是普通百姓,他那君子腹中并未藏了颗小人之心,而是为了避免麻烦,同样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出身相当的人更容易引起周遭人的共鸣。

    他和骆铭这般的,不论是气度还是穿着,只怕都很容易被人曲解成仗势欺人之辈。毕竟身处高位之人,平易近人的,真是极少的。

    若是往常,不论跟前的女子长相如何,骆铭的目光都不会停留太久,至多扫过。女子于他来说,和街边的石狮子也没甚差别。

    然此刻,楚恒说完之后,转头想和骆铭对个眼色,却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那位女神医,眼神之中虽然没有猥琐或者倾慕之意,但也足够让楚恒讶异了。莫不是……瞧腻了小嫂子的国色天香,这头准备用一用清粥小菜了?这口味是不是也转得太快了?他侧目瞄了眼那女子,感觉如果自己的扮成女的,可能都比她好看得多,想到这里,他没能忍住哆嗦了一下,突然特别想把自己的清白之躯提前送给自家小媳妇儿。

    说到底,夏芷瑜如何,楚恒其实并不是太在意的。因为有了骆铭,所以她才成了他的小嫂子,如果没有骆铭,那她也不是那么重要的。只是圆圆……圆圆与夏芷瑜交好,如果骆铭对不起夏芷瑜,那么他也难免会被迁怒,为了不被殃及,楚恒‘咳咳咳’地出了声。

    在骆铭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之后,楚恒冲着那俩酒楼的伙计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把人搬过来给神医看诊?”说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他这儿还‘占着茅坑’呢,于是利落起身,把神医跟前的椅子让了出来。那个中年男子个头不矮,颇有些份量,不然骆铭也不会和酒楼掌柜的要了两个伙计来,然即便如此,因为他是昏迷不醒的,整个人就如同一团死肉,那是越扛越沉,在两个伙计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酸的不行,准备撂挑子之前,楚恒终于出了声。

    那凳子是没有靠背的,因为大多数情况下,能扎堆排队的病患,那意识都是清醒的,要真昏迷不醒了,哪里还有这闲工夫来排队。那两伙计还算尽责,既然是被掌柜的派出来替骆铭办事的,虽然将那个中年男子安置到了凳子上,却依旧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帮他撑住了。

    楚恒见状,很随性地拉住了那个男子耷拉在身侧的手,将之放在了药枕之上,而后冲着女神医做了个‘请’的手势。

    骆铭打量她的时候,她一动未动,目不斜视,只当骆铭不存在,这会儿跟前坐了那个男子,她才缓缓抬起了头,先看了楚恒,然后依次,目光最后落在了骆铭身上。不过并未停留太久,而后伸手,搭脉。

    从楚恒看到她开始,她面上神色一直淡淡,没有太大的起伏,这会儿楚恒却清楚地看见她的眉头一皱,手也迅速地收了回去。不多时,她从桌边的抽屉里头拿出了一条薄薄的棉帕,搭在了那个男子手腕处,重新探脉。

    楚恒没有忍住,嗤笑了一声,觉得这个女子有些……此地无银,自欺欺人。既然决意出来做大夫了,抛头露面,和男子的肢体接触,那绝对是少不了的。摸了就是摸了,隔着个帕子难道就能欺骗自己没有摸了吗?

    “他可有亲眷?”

    “想知道?那你得把他弄醒了,亲自问他,我们和他,也就是萍水相逢。别说他的亲眷了,连他姓甚名谁,我们都是不知道的。”

    “麻烦。”“你既然出来做大夫,还怕什么麻烦,有病治病,有伤治伤。要是舍不得给他治伤的银子,那也容易……”一边说着,楚恒一边在周遭人诧异的目光之下,伸手就往那个中年男子的怀里探。他咎由自取,又伤在他身,花他自己的银子那是天经地义的。

    “别碰他。”

    “怎么?这人你认识啊?”

    “他有病。”

    有病和有伤于楚恒来说其实差别不大,因为结果都是一样的,需要看大夫。

    “知道啊,不然何必把他送到神医您这儿来呢?”楚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吊儿郎当,如果对方是个暴脾气,马上就能开吵,甚至开打。

    “他的病,过人,所以你最好不要碰他。”

    她话说完,楚恒还没反应过来呢,那俩酒楼的伙计已经急慌慌地松了手,脸上已经闪现了惊恐之色。那两个伙计一松手,楚恒又在愣怔之中,那个中年男子就连同他身下的凳子一块儿倒在了地上,依旧是人事不知的模样。

    楚恒有些不信,刚才这个男子理直气壮地朝着他们要银子的时候还声如洪钟呢!不过后来……他的突然晕阙,确实有些不妥。

    “那,他什么病啊?”

    “疫症。”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那其中所蕴含的意思却着实让人心惊胆寒,什么是疫症,那是能人传人,一死死一片的可怕病症。若是不慎沾染,那便是不死也要蜕层皮的。

    “话如覆水,覆水难收,你可知晓?”骆铭说这话的时候,声色俱厉。

    铺子外头的人并听不到她所言,但楚恒身后的排队的人已经面露惊恐之色,捂住口鼻连连后退。他们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疫症,但却都是听说过的。人生在世,谁又能不怕死呢?她回望骆铭,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知道啊。”那笑容熟悉地让骆铭觉得极度不适。

    “你,我,他,他们……这里所有的人,在他进来之时,都可能会变成病源。为了避免将病源外传,这里所有的人最好都能留下,待在一处。”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骆铭的,骆铭避开了她的目光,楚恒却将她眼中闪过的一丝疯狂之意看在眼中。

    “你说他是得了疫症,他就是了吗?你可有什么凭证?”楚恒此刻也顾不得去拦阻铺子内外听说这男子得了疫症之后转身就跑的百姓。就算真想也心有余力不足,他们并未带着侍卫随行,凭着他们两人根本没法拦阻那么多人。所以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驳斥她的结论,只要她承认她所言都是胡说八道,那么今天在场的人即便全部逃开,也无所谓。

    “你们都是男子,若是不怕的话,尽可替他宽衣,看他身上是否有瘀斑和皮下出血。”

    “我都和你说了,他是到处假装被人撞到想要讹银子的骗子,这样的人,身上有些淤伤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楚恒咄咄逼人,她不说话了,嘴角带着淡淡的讽刺意味十足的笑意。

    “得此症之人都有什么症状,能否医治?”她说是,他便暂时信她,这不是小事,宁可信其有。若之后证明她在撒谎,他便有充分的理由发落她。

    “高热、头疼、乏力、全身酸痛、恶心呕吐、皮肤瘀斑、出血……重症者,胸痛,咳嗽、咳痰,痰由少量迅速转为大量鲜红色血痰,三天之内,必死……初期可治。”

    听她如同背书一般说完,刚刚满满当当的铺子里头,此刻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那两个酒楼伙计,本也想顺势遁逃的,不过一个被吓得腿软,一个被楚恒扣住,皆未能成行。她字字清晰,楚恒听在耳中只觉得喉咙痒痒的,刚才的假咳好像马上就能变成真咳。他极力想要忍住到嘴边的咳嗽,但咳嗽和三急差不多,又哪里是想要忍住就能忍住的呢?不多时,楚恒便真咳了起来,直咳得脸和脖子都通红一片。

    被楚恒扣住的那人见楚恒开始咳嗽了,那眼泪鼻涕顿时就一块儿涌了出来,嘶声哀嚎道,“这位爷,求您了,放过小的吧,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不满周岁的儿子,小的不想死啊。”

    另外一人呢,腿软起不了身,但他脑子转得还算快,不能用走的,便用爬的。骆铭一个错眼的功夫,他半截身子都已经爬到铺子外头了。

    “给他用药。”这个‘他’,指的是依旧昏迷不醒的那个中年男子。

    那伙计哭着哭着就抱住了楚恒的大腿,楚恒被抱得身子一偏,差点儿摔倒,伸手一撑,身形倒是稳住了,手肘剧痛,这痛,让他清醒了一些。比起这世上的其他人,于生死之事,战场之上拼杀过的人显然能看得更开一些,不得不承认,他刚才确实是害怕了的,因为人生即将圆满,所以害怕了。

    古往今来,悄无声息兴起的疫病所褫夺走的性命,并不比一场战争少上多少,战场之上不缺屠戮,疫症横行之处,弃军保帅焚烧全城之事也不鲜见。

    然此刻,天下虽然初定,却已显太平之势,既无饥荒,也无水患,这疫症又是如何来的呢?不是天灾,那便……只能是人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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