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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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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作为偏师组织小股骑兵去截薛军粮道的柴大总管外,此战中能作主的几位行军总管和主帅齐全了。

    这一年的秦王,堪堪处于弱冠之年,二十岁。

    与多数用惯了兵的行伍之人不同,他身上既没有百战余生后的砥砺稳重,也没有征伐多年后的冷漠残虐,像是一轮炙热而蓬勃的朝阳,初初在这片华夏大地上展露头角,迎来独属于他的璀璨光明。

    “臣以为,还是应相持下去,等待时机,以逸待劳。”

    “莫非要眼睁睁地看着薛贼强攻下泾州吗?一旦打通泾水河道,粮草可从凉州自天水源源不断地走水路运来,合该当此时,我军趁机出击。”梁实皱眉看向沙盘。

    附近地形地势一目了然。

    关中本就是一块被上方的黄土高原,下方的秦岭山脉夹在中间的一处平原,东边是黄河,西边是陇山,

    而平原必有河流灌溉流淌,即自西向东横穿整个关中的渭河。

    渭河又有众多支流。

    其中的泾河自西北汇集两条支流,并流后徐徐流入渭河。

    一条支流呈东西走向,沿路便是高墌、折墌、泾州等城,一旦被薛军打通,连接西秦的天水郡,便能成为补给军需辎重的生命线,好在泾州尚在唐军手中。

    另一支流名马莲河,大体呈南北走向,刺史胡演领兵死死钉在其中的宁州处,而薛军自八月初便抢攻宁州失败,主要也是因为另一路梁师都的出兵不利,攻更北边的灵武不下,导致宁州免去了腹背受敌的处境,方坚守至今。

    这两条支流汇集成泾水,交汇点便是眼下秦王驻军之处。

    “万幸长平王支援及时,想来泾州还能再撑一段时日。”戴罪出征被免职的刘文静上前,依据收到的军报文书出言道。

    梁实不语,只看向秦王。

    尽管秦王早在扎营的第一日起便有言战者斩的军令,不过他还是利落地指出了薛军的粮道和柴绍出击的方向。

    “薛贼势大又气焰嚣张,屡屡来阵前叫唤,好在薛仁杲不比其父,不得部属人心,与几位大将和幕僚都处不好关系,短短一两个月,我朝竟收到不少西秦的降报。眼下贼军已处于我军的半包围中,务必静待其变,以求一击能中。”

    他缓了缓语气,面向窦轨和一边的殷开山道:“舅舅战毕而来,另有部分溃兵没能跟得上大部队,四散在外,还请殷公一道负责安营休整事宜。”

    两人颔首应下。

    秦王环顾一圈将官,笑道:“险些忘了,君集正负伤在身,阿难你且走一遭宜禄城下。传本王军令,陇州刺史常达不得擅自出战,有违此令者斩,务必据城坚守。”

    “得令。”张阿难神色冷淡,双手一拱便转身下楼。

    今儿本就是因窦轨的合军而再次商讨的战略方向,主帅既已拍板,几位行军总管便也不多废话,各自回去处置军务。

    虽说唐军营寨绵延数十公里,但陡然挤进窦轨及其亲卫,还是闹得一阵鸡飞狗跳。

    至于窦大总管残余的卫兵辅兵便没那么好的福气,能享现成的伙食营帐了,得自己沿着几处大营的边角铺排扎营。

    可怜的明洛不过咬了两口馒头,便又被宋郎中喊着去干活了。

    窦轨正面迎战薛仁杲,战败而走。虽不是什么惨败,但挂彩的士兵不再少数,几处医务大营的医师都匆匆而去,忙得热火朝天。

    偏偏窦轨竟识得宋郎中,还问了几句他的手臂如何。

    “劳将军关心,某毕竟上了年纪,要想恢复到从前是没可能了。”宋郎中略带苦意,如实答道。

    窦轨为人端肃,治军严酷,向来不与士兵随意玩笑,能这样问上一句已经是看在宋郎中数月前救过他一命的份上。

    夜色渐深,天上已然繁星点点,伴着一轮金黄月轮。

    亲卫不由提醒自家将军,戌时了。

    窦轨已巡视了遍自家营寨,伤兵营是他最后逡巡的一站,正欲打道回府,他的目光慢慢凝在一个角落处。

    是跟在宋郎中身边打下手的年青医师。

    戴着古怪的面罩,唯露出来的两只大大的眼睛,和饱满却黑黄的额头。

    怪异感驱使着他想要一探究竟。

    敌军的细作么?

    也不至于。除了能暗戳戳地弄死一俩伤兵外,又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眼看人手下忙活个没完,手法也很专业娴熟,比宋郎中都眼明手快几分。

    窦轨没再多虑,径直领着亲卫回了大营。

    明洛余光觑着这位眼神独具的大将军走了,心下松了口气,连带着缠着的绷带都垮了两分。

    她是真害怕这些杀伐果决、位高权重的大将,一是对她有阶级身份上的碾压,二是手上人命太多,多她一个也不多,哪日惹恼了人家,真就是灭顶之灾。

    军中不比平时,砍了也就砍了。

    想她在侯君集面前,都忐忑不安,如履薄冰的。

    事实证明,明洛这张嘴着实不错,昨儿还指明要她前去的侯君集今儿不知抽什么疯,竟不顾伤势,强行领了军务出去了。

    “阿耶,这侯将军真不怕落下毛病啊——”她小声嘀咕着。

    宋郎中这时叹息道:“儿不懂,打仗本就是拿脑袋换富贵。侯将军急于表现,坐不住营中是正常的。那些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各个是新伤叠旧伤的过,就昨儿的窦大将军,右大腿上还缠着绷带呢。你看得出来?”

    像这次出征,不仅有打退薛军,甚至歼灭对方的战略意图,而且在政治意义上更是牵连无数人的前程和性命。

    刘文静和殷开山因数月的大败已被免职,此次出征完全是抱着戴罪立功的心态,是必须大胜才能拯救自己的政治生命。

    长安在此几百里开外,西秦的骑兵没日没夜跑个一两天就能兵临城下。

    秦王作为主帅,作为李唐的亲王,更是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也就不难理解身为秦王亲卫队长的侯君集如此拼命,不顾惜身体。

    这日下午,出乎明洛的意料,在她基于人道主义救助下的那位独眼伤兵…竟奇迹般地恢复了意识。

    明洛在其他伤员的呼喊下连忙快步走来,果见其一只尚还充血的眼开了条缝。

    “宋小郎中医术好啊,隔壁那医务大营可不管这种程度的伤势,任由着人等生等死…”

    “某来这儿换过一次药后再不去对面了,横眉竖目的没个好脸色,手法还差劲…”

    “药也是咱这营的好喝,对面不知咋煎的。”

    明洛听得心下得意,可一抬头环顾了圈四周也笑不出来了…偌大的营帐,挤得熙熙攘攘,连落脚的地儿都难寻。

    敢情都是嫌弃对面不好啊…

    难怪她说,每天生意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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