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足以致命
沈铁柱摆摆手，宽慰道：“不必了，呀，一柏啊，你家不是就在咱杭城村嘛？这乡里乡亲的情份该讲就讲，老张在村里还是有点儿面子的。”
叶一柏苦笑：“唉，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惊扰病人歇息了，救死扶伤，医者本分罢了，谈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张大叔和阿哥你们太客气了。”叶广田与张大山兄弟相称，这位大名鼎鼎的大夫也毫不谦虚地给自己长了一辈。
张大山听闻此言更是感激涕零，床上躺着的老父亲也暗自反思，自己因一个尿壶的事私下嘀咕叶一柏几句坏话，是否显得过于忘恩负义了。
救人于水火，医者的本分，多么崇高的品德！
沈铁柱和叶一柏辞别张家父子后，乘坐张家的马车离开了村子的卫生所。
“这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治安员来？”沈铁柱透过车窗，瞧见街上每隔几步就是一个身穿蓝布制服的人，不禁纳闷。
叶一柏想起了裴泽弼突然出现在火车上的事情，心里琢磨，这么声势浩大的阵仗，定是那位惹不起的人物的作风。
张家所在村庄离华宁卫生所并不远，大概也就走个一刻钟的脚程。
“一柏，之前说好了请你尝尝咱楼外楼的西湖醋鱼，今儿个手术室一站就是大半天，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熬不住了，改明日中午再请你去吃罢。”沈铁柱下了马车，边走边揉着自己的腰背，颈椎和腰椎病也是医生的职业病，他上辈子也没少吃苦头。
“今日我也乏了，回去好好歇一觉再说。”如今占据的这个身子并无任何不适，叶一柏更得珍惜。
两人沉沉睡至深夜，随便对付了几口吃的填饱肚子，第二天天亮便已到来。
次日清晨，杭城村飘起了蒙蒙细雨。
雨丝虽细却稠密，杭城村四周柳树丛生，这场春雨轻轻敲击着柳条，宛如一幅江南烟雨画卷。
叶一柏和沈铁柱乘着张家专门为老父亲和张大山准备的送饭牛车前往卫生所。毕竟住在别人家中，探望病人乃是礼数使然。
张大山的父亲已经从麻醉中清醒过来，软塌塌地躺在床上，看上去就像一只无力的螃蟹。叶一柏和沈铁柱检查过后确认他的右腿血液循环没有问题，动脉搏动也正常，便不再打扰老人休息。
“走吧，今儿个我可得兑现诺言，请你吃楼外楼的西湖醋鱼，雨天不太好找人力车，我们就走去吧。”沈铁柱特别享受这和风细雨的感觉，若非衣物有限，他都想不打伞直接淋雨前行。
叶一柏饶有兴趣地点头赞同，他前世自从大学毕业后便远赴海外求学，在国外生活了整整十六载，祖国的好山好水未曾好好欣赏，此刻能在这样的年代里游览一趟杭城，也算是弥补了上一世的遗憾。
二人撑着油纸伞漫步在细雨之中，不时可以看见匆匆忙忙赶路的村民。
“搞啥子哟，快点嘞！”杭州方言与上海方言相近，这让叶一柏轻易便明白了路人的交谈。
拐过一个街角。
“哎哟。”沈铁柱不慎与转角走来的妇人撞了个满怀。
由于地面潮湿，沈铁柱一屁股坐在了泥水洼里，但他此刻顾不得自己，因为他发现撞到的是怀抱孩子的妇人，妇人和孩子都被撞倒在地。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摔伤啊？我们是大夫，要是哪儿磕碰到了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帮你们处理。”沈铁柱赶紧起身要去搀扶地上的妇人和孩子。
叶一柏动作更快一步，先是稳住了那个小女孩，当他的视线与小女孩相遇时，不由得一愣，紧接着感到手腕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是那个小女孩，她正朝他摇头示意。
叶一柏立刻回过神来，转而扶起了那位妇人，“大嫂子，您没事儿吧。”
妇人显然非常懊悔，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儿没事儿，是我走得急了。”说完，她抱起小女孩就要离开。
叶一柏连忙将自己的油纸伞推向一旁，遮挡在妇人和孩子的头顶上方。
“大嫂子，这都是我们的错，撞到了您，我看您手里也没空闲，我送你们过去吧。”叶一柏微笑着提议。
沈铁柱听闻连连点头赞同，“对对对，我们也送你们过去，这雨虽小却很密集，淋一身的话容易感冒。”
感冒在这时代可不是闹着玩的，严重时足以致命。
妇人听到他们的话，脸色顿时犹豫起来。
“你们……真的是大夫？”妇人上下打量着他们，眼神充满戒备。
沈铁柱以为这只是女性对于陌生男性的本能防范，于是他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枚听诊器，“我们确实是大夫，只是没带工作证，只带了这个听诊器。”
妇人见到听诊器，又瞥见叶一柏笑起来时露出的那份天真烂漫的酒窝，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真诚的笑容。
“主要是担心孩子受不住，那就有劳二位了。”妇人终于松了口。
见妇人同意，叶广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不客气，是我们不小心撞到了大嫂子您，这应当是我们做的。”
村妇曾试图换个姿势抱孩子，让孩子帮她遮住风雨，可是叶一柏手中的油纸伞仿佛有灵性一般，不论孩子移到何处，他的伞便紧随其后。
看见中年农妇投来的目光，叶大夫佯装诚恳地道：“嫂子，您放心，我决不让娃儿沾一滴雨。”
农妇听了此言，神色瞬息万变，看着叶一柏大半个身子都已被雨水打湿，她却哑口无言，只能僵硬地道声“多谢”。
穿过一道道熟悉的乡间小巷，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光景，在一条毫不起眼的巷口，农妇停下脚步。
“二位郎中，我这就到家了，真是多亏了你们，我家男人不在家，不便请你们进屋歇脚。”女子语气拘谨，脸上带着朴实而又尴尬的笑容。
在这个时代，一个单身女人若无缘无故地引两个陌生男子回家，第二日村子就会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