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深明大义
他戴上无菌手套,“病人的档案拿来了吗?把上次手术的记录单找出来让我瞧瞧。”
“在这儿呢。”另一位护理员将一旁桌子上的病历本拿过来,翻到了手术记录单那一页。
田大槐大致扫了一眼,心说这字迹潦草得跟狗爬似的,这是让人看的吗?
麻醉师和护理员推着担架车进了手术棚。
“一、二、三,过!”几位大夫左右分开站立,合力将病人转移到了手术台上。
“头往上抬,倾斜十五度。”许柱子手动调整手术台头端的角度,确认倾斜十五度后,对田大槐做了个ok的手势。
众人各就各位。
田大槐环视一周,“护理员,现在几点了?”
“下午三点二十六分。”
“下午三点二十六分,那我们现在开始手术。”
手术棚的煤油灯亮起。
“手术刀。”田大槐接过护理员递来的手术刀,一边操作一边讲解道:“这位病人是因为急性胃黏膜损伤导致上消化道大量出血,正如我之前所说,这类病变往往是多发性的,在手术过程中还可能存在我们肉眼看不见的病变。”
“因此,单纯地对出血点进行缝扎或是进行胃大部分切除术治疗效果都非常差,术后接近一半的病人会出现再次大出血的情况。”
手术刀在病人的上腹部正中落下,“这病人体型较壮实,所以我选择在肚脐左侧开刀。”
食管裂孔赫然显现。
“刚才我提到,对于急性胃黏膜出血,我们不能轻率地采取胃大部分切除术。同样的道理,单纯使用迷走神经切断术治疗急性胃黏膜出血也是不明智的,因为迷走神经切断会导致胃血流减少和胃液分泌减弱的效果仅仅是暂时性的,这一点大家应该都有共识。”
许柱子心里暗忖:这我怎么不知道……
“所以在处理这类病例时,我们应该依据手术中所发现的具体情况,采用迷走神经切断加胃大部分切除术或是迷走神经切断加幽门成形术。”
许柱子和刘二狗紧紧盯着田大槐手中的动作,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原本轮不到上手术台的柳婆子更是直接从病人档案里抽出一张空白纸,反面用来记录这场手术的过程。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迷走神经切断术。”
田大槐打开胃腔一看,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位病人只需切掉半个胃就足够了……
他率先离开了村医小屋,熟练地割断了乡亲们常说的那个“十二指肠”部位。
“二柱子,拉钩。”
二柱子?没错,正是那位年少时曾是他助手的年轻人。许大夫心头一震,“拿s形拉钩来。”他对身边的助手——器械护士悄声吩咐。
器械护士迅速递上了那把工具。
许久未曾担当过第一助手的角色,许大夫小心谨慎地用拉钩拉开肝左侧的外叶。
叶一柏看见他拉得既稳定又准确,不禁微微点头,关切地提醒:“稳住了,要是顶不住,不必硬撑,让沈大夫替你便是。”
拉钩这一活计确实辛苦,唯有拉得恰到好处,手术视野才能清晰呈现,稍有不慎会影响手术区域,进而影响主刀大夫的操作流畅度。
有时一整台手术长达数小时,待到手术结束时,拉钩助手的手臂几乎都要瘫痪了。
见许大夫点头示意明白,叶一柏继续施行手术,迷走神经切断术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要辨明迷走神经的胃支、腹腔支以及肝支的位置关系。
“接下来要切断胃前支。”
他轻柔地将胃牵向下方,展开了小网膜。
“这位病患的网膜脂肪偏厚,若是遇到网膜脂肪薄些的病人,肝支就能在网膜表面上清晰可见了。”边说着,叶一柏在病人的食管下段前方找到了迷走神经的前干支。
他果断地切开肝胃韧带,并同时分离出迷走神经的前主要胃支,干净利落地进行了结扎切断。
张老军阀曾说过,全身麻醉就如同被当作猪宰杀,某种程度上,此言确有一番道理,他在切断胃左动脉伴随的血管时亦是如此决绝。
“给我剪刀。”
他裁开了贲门附近的腹膜,紧接着将食管前方直达胃底的所有迷走神经分支一一结扎切断。
手术室内回荡着“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叶大夫切割神经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动作之敏捷甚至超过了村里不少厨房里的厨子剁肉的速度。
接下来是胃后支的处理。
胃再次被柔软的橡胶管牵引至另一侧,胃内、胃小弯、食管,再由一根根橡胶管牵引着来回移动,仿佛在跳一支稳健而节奏分明的乡村华尔兹舞曲。
整整三个多小时过去了,迷走神经切断术结束后,接着进行的是许大夫接手的胃部部分切除手术。并非叶一柏承受不住继续操作的压力,而是他对于那种“能否让我上手”的热切期盼眼神太过熟悉。
往昔,他那些想要上手术台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小徒弟们,总会投给他这样的眼神。
许大夫不同于他那些眼光高而技术不过硬的小弟子们,虽然受限于时代的局限,对一些先进的手术方法不够了解,但他无疑是一名成熟的外科医生。
比如像胃切除这样的传统手术,他自始至终都能够独当一面。
因此,叶大医生深明大义地把主刀的位置让给了许大夫。
当日下午六点四十七分,缝合腹部伤口完毕,病人的各项生理指标均显示正常。
护士熄灭了手术灯。
在手术室门外。
“哈呼~~~~zzzz~~~”张老将军坐在轮椅上,脑袋偏向一侧发出打鼾的声音。
张司长望着病人家属不时投来的目光,满面尴尬,就在这一刻,手术灯光熄灭了。
张钧文几乎是病人家属中最早察觉到手术灯变化的人,激动地一下站起来喊道:“手术结束了!”
病人的家属听到消息,立刻焦急地聚集在手术室门口。其中一个小男孩大约十岁左右,费力地跳起试图通过高高的玻璃窗窥视手术室内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