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两手空空
罗大夫的诊所门半敞未闭，李石柏走近门口，便听见屋内传出罗大夫与村卫生院副院长沈老弟奇特的交谈声。
“若你能应允此事，我可以再多提供些药剂。”
“翻倍！”
“翻倍？这可超出我的权力范围了。”
“你可以去争取一下，你跟咱村卫生院院长关系一向不错，再说了，像碘酒、纱布这类基本医疗物资也请多给些。”
“这个……”
“看看这物件沉甸甸的，叫我这个糟老头子一路背到杭城，你总得拿出点诚意吧。”
李石柏轻轻敲门进入，只见两位医生正隔着办公桌展开一场激烈的谈判，桌面中央赫然摆着一件由金属打造形状奇特的圆形物品，上面附着三个长短不一的金属管。
是留影机？或是录影机？
“罗大夫，沈副院长。”李石柏进屋后向二人打过招呼。
沈副院长瞧见李石柏，刚才还满脸怒气严肃的表情立刻堆满了笑意，“小李啊，手术完成了？”他抬手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旧表，“还好，刚好能赶上中午那趟班车。”说着便拉起李石柏向外走去。
罗大夫瞬间焦急起来，“那就翻倍，但你必须拍清楚些，我得看见细节！”
沈副院长刚迈出诊所门槛，脚下一顿，笑着说：“行。”随后他在罗大夫无可奈何的目光中背起了那个裹着黑布、不知装着照相机还是录像机的包裹。
李石柏瞧见沈副院长吃力的模样，忙开口道：“沈副院长，我来拿吧。”沈副院长年近半百，李石柏作为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忍心看着一位老前辈负着重物，而自己却两手空空。
“这怎么使得呢。”沈副院长嘴上这样说，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他将装着摄像机的包裹递给了李石柏，“年纪大了，体力确实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啦。”
一旁的罗大夫看得直瞪眼：这小子真是傻透了，跟沈副院长谈什么条件啊，李石柏不就是他的外科实习生么，直接找李石柏不就行了？
沈副院长没给罗大夫留任何后悔的机会，拽着李石柏急匆匆离开了诊所。
回到宿舍换好衣服，李石柏提起昨日已备好的行李箱，跟随沈副院长登上了前往杭城的乡间客车。
从上海往返杭城的客车一日仅三趟，二人争分夺秒，终于赶在最后一刻搭上了客车。
“抱歉啊，李医生，让你辛苦跑这一趟，午饭只能凑合吃火车上的快餐了。”沈副院长望着桌上简朴的午餐，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尴尬。
对此并不介意的李大医生，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要么在手术室里吃盒饭，要么就在济合医务社吃那份融合中西特色的创新菜肴。相较之下，他竟然觉得这份火车餐还颇为可口。
沈副院长买了头等座，头等座与普通座之间挂着红布帘相隔。透过帘缝，李石柏看见前方车厢里人群拥挤不堪，与他们这边每隔几步就有空座的情形形成了鲜明对比。
火车大门已经关闭，站台上的人们纷纷趴在车窗边与家人告别，各色方言交织，各色服饰混杂，母亲们的殷切叮咛，妻子们的恋恋不舍，孩子的放声啼哭，在这个时代交通通信不便的情况下，离别变得尤为庄重。
站台工作人员开始驱散群众，火车也随之发出了“呜呜呜”的启动声。
火车即将启程……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
沈副院长疑惑地看着手表，“都已经到点儿了，这车怎么还不开？”
不仅他感到困惑，周围的乘客也察觉到了异样，“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开车呢？”
前方车厢已经喧嚣一片，“吵什么吵，早晚都会开！”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不满地呵斥着。
头等车厢里也开始有人抱怨，坐在李石柏后面的那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拧紧了眉头，用杭州话说道：“小慧，你上前头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芳儿她们已经在杭城火车站等我们了，万一误了点，让她们等久了就不好了。”
“好的，夫人。”名叫小慧的丫鬟起身准备向前走去。
此时前方车厢突然传来几声惊呼，紧接着喧嚣声顿时消失，“哒哒哒”的整齐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畔。
头等座的红布帘猛地被人掀起，三五个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大步走进来，随即立于座位两侧。
李大医生看着对面那位熟悉的警员，心头不禁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出所料，不久后，裴队长掀帘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凶狠的周大头。
周大头挺着胸膛跟在裴队长身后，他的目光扫视四周，像是在寻找合适的位置。当他看到搁下筷子的李石柏时，呼吸猛地一顿，脸上的凶狠表情也骤然消退。
因为他……他胃痛！
“李……李医生。”周大头的牙齿上下打着颤，结结巴巴地唤出了这个名字。
李石柏见到周大头倒是十分惊讶，这可是他平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病人。
“大头，你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胃还疼吗？”
周大头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艰涩地点点头，“嗯，好多了，不疼了，谢谢李医生，那天多亏有您。”
叶柏年笑容和煦地说道：“不必客气，这两日你也得多留意些，少吃辛辣油腻的食物才好。”
周大脑袋如同捣蒜般频频点头，显得格外顺从。
裴泽弼朝沈来和叶柏年微微颔首示意后，便大步迈向车厢后部那片尚有空位的地方，周大脑袋紧跟其后，先前的威势尽失，倒像极了一个受到打击的小媳妇。
刚刚从暗室出来的瓷杯小警员张浩成手里紧紧捧着他的宝贝搪瓷杯，路过沈来的位置时，特意重重地哼了一声。
待裴泽弼落座，这群身穿黑制服的人齐刷刷围坐在他身旁，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大家连呼吸声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一阵寂静被一个孩子的哭声打破，那是个两三岁的孩童，玩耍时不慎从座位跌落，屁股重重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