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慢品人间烟火色23
范闲通过与老金头聊天得知，老金头有个女儿为了还债卖了自己，进了抱月楼。
债是因为卖菜进宫不但没赚到钱，还因为宫里采办蔬菜的戴公公贪污成性，天天对老金头的菜挑刺罚款，最后老金头反而欠戴公公五百两银子。
老金头还不起，也没钱生活，女儿干脆咬牙把自己卖进了抱月楼。
但老金头连卖女儿的钱都没拿到，抱月楼说直接把钱给了戴公公。
老金头这次只是想想偷偷见女儿一面，所以就躲进了抱月楼的采买筐里。
范闲看着老金头声泪俱下，想到桑文说的那个试图逃跑的金姑娘，想到衣服里藏着的李承钰传给他有关抱月楼的消息。
他忍不住咬紧牙关。
为什么？
百姓都这么苦了为什么！
陛下，你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吗？！
你是不是就像之前不听我说李承钰和长公主勾结北齐的事一样，对抱月楼的事视而不见？！
朝中官员，又真的无人知道吗！
范闲的胸膛剧烈起伏。
为什么这个国家是这样的？
你们不是很崇拜叶轻眉吗？
你们不是还将她的话刻碑立来鉴察院吗？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王启年把范闲和老金头一起从菜筐里拽了出来——抱月楼守卫森严，他们这样藏不住。
范闲拉着老金头一起躲在不远处，遥看装饰华美的抱月楼。
范闲想着先为金姑娘赎身，于是尽量和王启年凑齐了五百两银子递给老金头，并让他去追思会赢进门门牌。
“你们这样不行的。”不知什么时候，递信给范闲的那位姑娘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吓！
王启年差点被吓得瘫倒在地，“谁啊这是？”
“你们可以唤我小红。”小红从荷包里掏出一万两银票，“我觉得多做几手准备才行。”
王启年偷偷打量着小红，没说话，尽量降低存在感。
范闲想了想，从小红手里接过银票塞给老金头，见老金头要拒绝，就说道：“钱给你就是相信你，如果你只需要五百两，那这一万两再还回来就是了，钱再重要也没有人命重要。”
老金头颤抖着摸摸怀里的一万两银票，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向着范闲和小红跪下，拼命磕头，“恩人，大恩人，我一定会还钱，下辈子也还，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来生也报。”
“诶诶诶。”范闲赶忙扶他起来。
他知道这些百姓最为固执，又最懂感恩，因为他们得到的帮助太少了，所以也没说不用报答这些话，只道：“先把你女儿赎出来再说吧，我们在外面等你，等你的好消息。”
“如果有机会的话，帮我打听一下最近抓进去的那些姑娘，我打听到有我认识的人被抓进去了，有一对母女中有一个还不满三岁的小姑娘。”
“好，好，好。”老金头把银票抚好小心放进衣服里，眼中满是感激和期盼。
感激有人相助，期盼与女儿团圆。
心情激动、开怀，老金头在追思会上表演范闲醉酒吟诗，惟妙惟肖，如愿获得了门牌。
老金头兴高采烈拿着门牌进了抱月楼，进去之前还转身看向范闲他们，晃了晃门牌，喜笑颜开。
范闲见老金头的身影隐没在抱月楼内，他沉重的心突然有了一丝慰藉。
“你看，我们还是可以救人的。”范闲说道。
小红却只是对他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范闲抿唇，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等在这里，他想亲眼见证老金头和他女儿一起走出这抱月楼。
追思会结束，围观的人群散去，范闲、王启年和小红还在这里等。
他们等了很久了，但老金头始终没有出来。
范闲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出来了出来了！”王启年看着走出来的老金头，高兴喊着。
范闲双眼一亮。
“老金头！”范闲唤他。
老金头却有些迟钝，他转头看向范闲，嘴唇干燥，唇色发白，眼中黑沉的绝望让范闲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
他看着老金头踉跄着走来。
“怎么样？”范闲袖中拳头紧握，他已然感觉出什么。
老金头对他拱手，他干哑着嗓子，“您托我打听的那些事我都问过了，我女儿都见过那些被抓的人，里面没有带着三岁姑娘的，您放心。”
范闲当然放心，因为这是他编的。
李承钰既然能知道这么多抱月楼内的消息，那么当然也应该知道澹泊书局管事的妻女被抓进抱月楼一事，但她没有说，唯一可能的就是这消息不真。
范闲袖中的拳头越握越紧，但他面上却是放松的，他装作松了口气的样子，“这样就好。”
又问：“那你女儿呢？”
他很好地掩盖住了声音中的颤抖。
老金头却还看着他说着，“恩人，如果还想找，您可以明天来试试，抱月楼里说明天白天大东家要来。”
他仿佛是故意忽略了范闲的问题。
“大东家？”范闲咬着牙根，他知道，被明面推出来的，是范思辙和三皇子李承平。
他相信范思辙做不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但对于从未见过的三皇子，他却不报信心。
他明天定是还要再来的。
但现在，范闲只想问：“老金头，你女儿怎么样了？”
老金头蠕动着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他看着范闲，就这么看着。
最后，老金头仿佛是从肺里挤出话来，空荡荡的，还有回声。
“他们说五百两，只够两个时辰。”老金头抖着唇，“让我用那五百两，跟我自己的女儿……”
“他们说要一万两才能赎身，我又拿出小红恩人给的一万两，他们拿走，却说当做我女儿的教导费，又要十万两，才能赎。”
“我……”
老金头的眼睛像抽干了水的井，半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只能用嘶哑的嗓音说着一切。
“我赚不了十万两，连两位恩人的钱也搭进去了，我……”
范闲猛地转头看向靠着墙的小红，“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