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
那是一个和寻常一样美好的黄昏。
落日余晖从阳台一角洒落进来，将原本就很高大的人影拉得很长。
那人将卧室门关掉，最后一丝落日的余晕也被阻挡在外，房间里只剩下有些老旧的白炽灯，并不明亮。
昔日和善健谈的老师缓缓向云伽走来，地上黑暗的人影一点一点地爬上了云伽的脚尖，再慢慢往上移。
他明明还是和平日一样笑着，但云伽莫名就觉得，她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
她仰头看向他，声音怯怯的。
“杨老师，你是要给我辅导作业吗？”
男老师姓杨，在学校里也很受欢迎，他才学渊博，总能跟他们这些小孩子引经据典地讲上许多故事，每个小孩都很喜欢他。
“伽伽很聪明，作业完成得很好，”杨老师说，“所以老师决定，教给伽伽一些新的东西。”
云伽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老师想教我什么？”
杨老师伸出手，放在了云伽的脑袋上。
可他并不是和从前一样温和地抚摸她的脑袋，而是微微用力，将云伽往自己身上带。
云伽的脸上碰到了一个很灼热、很硬的东西。
她吓得几乎快要哭出声来，杨老师的动作却一点儿也没松开。
他循循善诱地跟她说，“伽伽乖，杨老师来教你，怎么做一个女人。”
他忽然抓住云伽的手，拉着她让她去触碰那个让她觉得恐怖至极的东西。
云伽越来越害怕，本能地用力将头侧了过去，浑身发抖，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喉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剧烈的恐惧和细细的呜咽声，眼神迷茫地看着四周。
忽然，她看见了一双和她一样充满害怕的眼神。
是藏在阳台外面的霍与川。
透过窗帘的缝隙，他看到了一切。
云伽的眼睛亮了亮，她看着霍与川的眼睛，刚想要叫他的名字时，那双眼睛，却忽然不见了。
云伽浑身冰凉。
她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窗帘的空隙，她想要求他救救他，想要让他和他们每次玩过家家时一样，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她。
可霍与川没有。
他消失在了窗帘外面。
而就在这时，云伽的手触碰到了温热的肌肤，她浑身一怔，不敢回头。
余光看过去，那个一向温文尔雅的杨老师在她面前缓缓褪下裤子，他将云伽的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面，并慢慢向某个方向移动……
云伽的眼泪绝望地喷薄而出，呜咽地哭出声音。
“杨老师……我害怕……伽伽害怕……”
从小到大，老师们都这样教导她。
害怕的时候，不舒服的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要告诉老师。
可是如果对方，就是老师呢？
她要怎么做？她应该怎么做？
没有人告诉她，没有人会帮她。
云伽紧紧地闭上眼睛，呜咽的哭声和杨老师低低的笑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她忽然听见家里的门开了的声音。
……
等云青华和林兰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杨老师和云伽坐在书桌前，云伽垂头写字，杨老师在一旁给她检查。
她听见杨老师云淡风轻地和父母说笑着，一边还夸云伽的字写得好，很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云伽浑身僵硬，却连转过头去告诉父母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她甚至找不到词汇去形容那件恐怖的事情。
后来，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出卧室，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客厅的霍与川。
两个小孩沉默地对视着，他们什么也没说，却在那一刻，彼此都失去了对彼此最重要的朋友，也拥有了彼此之间最忌讳的秘密。
-
过了这么多年，云伽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的恐惧依然没有消减半分。
但她早就已经没有任何责怪和怨恨了。
她曾经真的怪过霍与川，怪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不帮她；怪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为什么不救她。
可后来，云伽想通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勇气向父母揭穿杨老师伪善的真面目，而当时被杨老师资助上学的霍与川，又从何而来的勇气去为了她出头抵抗呢？
她是真的早就不怪他了，但这么多年的隔阂和心结，终究让他们无法回到年少时，彼此无忧无虑的时光。
霍与川没有错，她也没有错，错的是始作俑者，可受尽折磨的，却只有受害者。
云伽觉得自己的心里掀起一股海浪，将一直漂浮在她心里的船只打入了漩涡之中，随即慢慢消失不见。
她回过头去。
霍与川看见她已经泪盈于睫，晶莹的泪珠镶嵌在眼眶里，在日光之下像一颗闪耀的宝石。
她的鼻尖红红的，美得不像话。
“与川，你从来都不是胆小鬼，”她笑着开口，晶莹的泪水顺势从脸颊上滑落，“你没有任何义务保护我，我也希望在危险发生的时候，你能好好保护你自己。”
顿了顿，她又说，“就像你不希望我受到伤害一样，我也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因为，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啊。”
霍与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强烈的涩意从喉间蔓延到鼻腔。
很多年了，霍与川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那个折磨了云伽那么多年的噩梦，何尝不是一道将他紧紧困顿在愧疚和后悔的桎梏。
午夜梦回之际，他无数次想要回到过去，拍打那扇窗，打开那道门，将云伽拉出来。
一直到现在。
到他刚才没有一丝犹豫地将云伽拉到自己的身后的时候，他才终于觉得——
这些年，他终于不再被困在那个傍晚。
回过神来，云伽已经擦干了眼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那个笑容让他回想起很小的时候，云伽写完作业，笑着问他：
“霍与川，要不要去打气球？我请客。”
云伽微微歪着头，神情温柔，语气也很轻快。
“等爸爸开始临床治疗了，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回老家吧，听我妈说，小学门口的那家炒年糕还没有关门，我们去逛一逛，然后回我妈家，让她做糖醋排骨和回锅肉。”
霍与川也笑了，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