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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取暖的可怜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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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素雅从厕所里收拾一通出来准备和熊田去买教材,熊田像发现稀奇事儿一样,直着脖子东瞅西瞅,“温素雅,你这脸咋突然变黑了。”

    喝水的江梦珂没忍住,吭哧笑了一声,呛住了,温素雅羞答答的扭捏,白了江梦珂一眼,“这灯光问题吧,还有这天也暗了呢。”

    两人走后,可算清净了,桌子上都是杯盘狼藉,江梦珂换了个门口的桌子,问老板,米粉店里除了米粉还有没有别的。

    一会儿端上来一盘酸黄瓜,一盘土豆丝,还有一碗小米粥,江梦珂悠闲的用勺子搅拌着粘稠合适的粥,看外面的天气,晴空万里。

    旁边的酒店里,乌烟瘴气,因为成年人点起烟来,吞吐云雾,一顿饭没吃出个啥路子,不欢而散。没钱的给有钱的点头哈腰,中间有权势的人点点头于是饭局就散了,一大屋子人跟着挤下楼走。

    李昌承走在中间,年迈从他鬓间的几缕白发和缓慢沉重的步子里看出,从厚实的背影和周边人的氛围来看就是一个有涵养有气度的企业主。走到一台擦的锃亮的价格不菲的车前,回头看落的远远的人,眼神充满犀利,“昱凯,跟着你这些叔叔阿姨们在这里好好上学,别再惹什么事情。”

    一句话点起来一场火,燃起来李昱凯所有的暴怒,他冲上来,几乎是带着同归于尽的怒气想往那张虚伪的脸上揍一拳,想撕□□面的面具,露出他丑陋恶心的本貌。

    热闹的人行道上,过路人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只不过恰好聚集起来的那小堆人突然就慌乱起来。

    拥在李昌承旁边的七八个人围上来死死的抱住发狂的李昱凯,嘴里还大声嚷,“昱凯,使不得啊,毕竟是你爸啊,哪有这样的。”李昱凯的手在胡乱挥动,脚在挣扎,怒气张了角,光看头发就能看出来。

    “亲爸,呵,天底下最好笑的话就是他是我的爸了。你们知道吗,我爸害死了我妈,还有我的妹妹,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从上海被扔回来这个地方吗?”李昱凯的青筋暴起,盛怒暴露在这个荒凉的秋天里。

    叛逆,大胆的语言像一个突如起来的炸弹,使在场的每一个的脸色一变。

    李昌承穿过围住他的人,让周遭让开,甩给李昱凯一个耳光,清脆的,用力的,李昱凯的脸上是红色的手印,半张脸肿起来。

    旁边的一切都安静了,撕扯的人,拉扯的手都停顿了,行人的脚步也按下了暂停键。

    “撞死你妈妈和妹妹的人已经送去法庭审理了,坏人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你,你应该待在这里清醒清醒。”

    说完,李昌承慢步走向车,像没发生什么一样车开走了,闹剧结束了。

    路人没有看笑话的戏自然都散了,劝人打架的人在一旁冷眼旁观,李昱凯看了看周围不熟悉,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突然就给自己按上了个亲戚的帽子,扣住了一身枷锁,牢牢锁住。

    地球还在转动,路人还在行走,李昱凯疲惫的靠着旁边的电线杆子,坐在马路牙子边,抬头望着西下的太阳。

    黄昏夕阳,红色晕染了西边的半侧天,映衬着李昱凯的右边脸金灿灿的发光,他的红毛几乎是要和那轮太阳融为一体了,都那么火热,都那么赤诚。

    摇动他头发的风是温柔的,可发丝确是嚣张的。

    李昱凯突然就想起来那天一眼看见的,同样蹲在路边的人,不说是一眼动心,只说那阵风连着人吹进心里了,弥补残缺的伤口。

    周围的人见颜色都散了,他一人就孤独的坐着,等风吹干别人没发现的留下来的一行眼泪,他就站起来回去。

    就那么一转身,酒店旁边开着一家残破的米粉店,里面油腻腻的,可迎进眼里的是那个,拿着勺子喝小米粥的人,像似有似无的空气,明明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还宁静自若的跟袖手旁观一样,淡淡的坐在那里。

    他起身,长腿穿过铺的红色人行砖,跨进米粉店,坐在她对面。

    小米粥快见底了,菜没动两下,李昱凯要了一双筷子,挑了几块黄瓜入口,酸甜的,土豆丝是偏辣的。

    江梦珂真的没想看完这场戏,不过她点的菜要吃完,恰好目睹了这一场。

    “你刚刚听见了吧。”

    江梦珂看他低头吃自己点的菜,也不抬眼看她,是不是他也没吃饱啊,想问他要不要一碗粥,还挺好喝的,胡思乱想还没忘点点头。

    说实话,她非常想装死,偷听别人家事,况且不光彩的,跟剥掉人皮肉没什么区别。

    李昱凯看她那副紧闭嘴唇,誓要沉默到底的样子,就挑一块黄瓜,歪着头笑了。

    江梦珂不指望他给她讲什么深仇大恨的故事,此时此刻她看着他红起来的半张脸,只想两人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让她好喝完这碗粥。

    “我妈开车带上我和我妹妹,那天我妹妹非任性一定要坐在副驾驶座上,别人怎么劝都不听,最后由了他的意。一场车祸,没带走我,带走了他们。”

    陈述事实的语气是平淡的,像诉说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两辆车连环撞击。”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啊,哪一伙人啊?”

    “送进监狱被枪杀的人是谁啊,我他妈一个受害者不明真相的,就这么告诉我结束了”

    李昱凯被送到医院后,以脑震荡和多处粉碎性骨折被要求治疗,几个月过去,除了几个穿着警察衣服的人过来做笔录,来录音,他就像锁紧一个密不透风的匣子里,放出来的时候世界变了,告诉你你的大仇得报。

    知名企业家的妻子孩子被暗杀,媒体上却没有透漏出一点风声,被人抹干净一样,身边的人都告诉他父亲是为了保护。

    可保护什么呀,还剩下谁啊,除了那个破铜片一样的公司,还剩下什么啊。

    期间什么股东利益纠葛,怎么就比不上十几年的亲情呢,溶于血液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

    有一种强烈的东西循循善诱答案,却不敢让人深扒。

    李昱凯原来的同学都说他疯了,整天就跟别人说第一辆车停在马路中央,前窗的玻璃上撒旦在神秘的微笑。他后来真被当成疯子心理治疗,被扔在了这个十几年没来过的地方上高中。

    江梦珂沉默的听完不连续的故事,说的话是语无伦次的,有些只有电视剧里的情节真的在现实中给江梦珂直白的上映。

    把最痛苦的过往讲给一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听,到底是他急需温暖,还是不能满足的倾诉欲,可江梦珂无法从他那种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脆弱的破绽。

    要是搁以前温素雅给她讲,她会调侃,多俗套啊像电视剧里的那种专骗人眼泪的桥段,可是她却没有了当初的诙谐,因为有些幽默吃人。

    盘子里没什么了,筷子还在任性的挑,红色的发丝张扬的在劣质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说实话江梦珂有点迷这种感觉。

    她改了主意了,筷子钳住他的筷子,用最轻松的语气,“你这故事听着像假的,你是不是遇见女孩都爱讲这个,故意博得可怜啊。”

    面前的人笑了,黄色的灯泡下,挂在眼睛上的水珠很透彻,江梦珂开了个玩笑,这威力大的让人笑哭。

    “对啊,你以为呢?我还以为你当真了呢”

    “你都给我讲故事了,我也给你讲一个。”

    “咋了,你还回馈一个,咱俩在这里报团取暖呢?还是比惨”

    可怜的人不都这样喽,比衬着才能寻得体面的安慰。

    江梦珂放下筷子,谈起来她的姥爷,说她小时候跟姥爷住,她的睫毛很长,一眨一眨的,认真笑起来只有一边的酒窝,她直视他,问这算很正常了吧,和老人住在一起很平常吧。

    李昱凯说他还真的没有,你讲的不会是什么悲惨故事吧,江梦珂不理他,自顾自说。

    姥爷小院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养了一条肥壮的大狗,还有一只神出鬼没的猫,姥爷天天拿把破扇在院子里纳凉,晚上在庭院里看星星,姥爷给她讲神魔鬼怪的故事,还会给他零花钱去小商店买零食,当然买的雪糕辣条居多。

    江梦珂说她是家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集万千宠爱,也没有重男轻女的习俗,姥爷最爱她。放假会给他零花钱,会给他买新衣裳,会一起赶集,会被逼着扫庭院,会一起散步,后来的孩子都比不过姥爷对她。

    家里人都说他偏心,虽然这样不对,但江梦珂很开心,姥爷也从来没有收回多出来的爱。大狗的名字叫小黄,小猫的名字是小黑,都是按照颜色起的很俗气。院子里从兰花到昙花,有水仙有菊花,也可以说是个小花园。

    偏爱最能证明一个人的独特,最能给人不和别人比较的踏实的满足。

    姥爷从小就说她聪明,也是唯一一个在上学的时候别人都在说她努力而不灵活的人中这样夸她的人,他会指着满墙的奖状给别人炫耀自己的外孙女。

    她比小远比家里任何小孩都得宠,要不然后来怎么会引来舅妈的冷言冷语,当着全家人的面,要人的难堪。

    “你姥爷在这个城市吗?”

    “当然不啊,他现在在老家,我放假才能坐好久的公交车回去。”

    “你不会以为这就是我姥爷住的农村吧,你是不是没没见过农村,是不是没见过群山,是不是没有……”

    李昱凯想,当然不啊,我又不是傻瓜,我只是听到那句他现在在老家,就格外的开心,开心你还可以享受那份幸福。

    江梦珂和李昱凯并肩走着,继续给他分享那份故事。

    没人不允许,也没人要求在老家的意思是还在庭院里住着,还健在着等江梦珂回家。

    江梦珂没告诉他,初中姥爷就走了,大黄寄养给别人了,别人是坏人,把它给杀吃了。

    江梦珂没告诉他,小黑跑没了,因为没有人再喂养它,它成了无家可归的穿梭在一个个房宇上的野猫。

    江梦珂没告诉他,庭院里的草现在长的别人还高,因为没有人再去打理了,没有人再愿意给她零钱买零食,没有人会陪着她再看夏夜里的星星,没有人会给他讲那些无厘头的神仙故事。

    没人护着她了,舅妈会拿以前的宠爱当成现在施压给梦珂的笑料,梦珂讨厌那个说风凉话的人。因为从她的嘴里提及,总会让她想起来那个她爱着的姥爷,而舅妈总会撕开亲情编织的网,让梦珂自责的以为自己的表现让姥爷丢了脸,没有成为他口中那个优秀的外甥女。

    庭院里的花败了,那个偏爱她的人去了远方,她再也找不到的远方。

    没有人再像姥爷一样偏爱江梦珂。

    我们都是凡人,哪有那么多圆满的结局,上天又不会每次眷顾,事实总是把深爱的东西揉碎了丢给你看,他最爱世人的悲痛和绝望。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你老家看看啊。”

    “等以后吧。”

    “为什么是以后”

    因为我也想不清楚,我带你去看,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而我又以什么样的原因。

    去看姥爷的人,都是我至亲的人。

    梦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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