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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亲爱的吉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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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蛋糕很美味,尤其是起得这么早,除了咖啡什么都还没有下肚的时候。

    托尼和我坐在小厨房的水槽边狼吞虎咽,他妈妈和贾维斯太太在后面的大厨房里做早饭。空气里弥漫着肉饼和蛋卷的香味,越来越让人难以抗拒。

    我开始认真考虑,一会儿史塔克夫人留我吃早饭的时候,我要不要厚着脸皮答应。反正老爸一个人也饿不死,他可以从冰箱里找吃的。

    “别担心了。”托尼误解了我沉思的表情,“我会和妈求情的,她肯定不跟佩吉阿姨打小报告。”

    “谢了,兄弟。很遗憾你的宝贝儿炸了。”

    托尼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有我在,她肯定还有救。等着瞧吧。”

    “所以咱们今天做点什么?”他问,“我妈应该不会允许我再靠近车库了,至少这几天不会。你想看电影吗?有几家影院最近又在重放《叛舰凯恩号》。”

    “呵,他们至少会把《叛舰凯恩号》重播五十年才肯罢休。”

    “那又怎样。亨弗莱·鲍嘉肯定不会有意见。”

    “鲍嘉当然不会有意见。他已经死了,就算重播赚了钱,也到不了他的口袋里。”

    我们讨论了一会儿电影,得出的结论是:把时间花在影院里简直是浪费人生。最近的几部科幻片和犯罪片都老套得厉害,看个开头就能猜中结尾。奥迪·墨菲的西部片也没什么看头——只有我爸才会把《百战荣归》翻来覆去地看上一百遍。我猜大概是这电影让他想起自己参战的日子。

    至于那些情情爱爱、腻腻歪歪的电影,我和托尼都没什么兴趣,说教式的就更糟糕了。陪女朋友看爱情电影还能想办法提提神,和好哥们一起看这种电影,我俩多半会在电影院睡得不省人事。

    “对了,你想去陪你那个天主教会的女朋友,对不对?”托尼打了个响指,“她叫什么来着,安娜?莱拉?”

    “是苏珊娜。”我纠正他,然后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很久没见苏茜了。”

    “认真的?这一个月她就没去你家找过你?”托尼咂了咂嘴,“伙计,兄弟,我看好你,但我不得不说,事情好像有点不妙。怎么说,你就没给人家打过电话?”

    “苏茜家没电话。”

    这个年代,电话还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必需品。但这其实不算理由。禁足的头几天,我还会给苏茜写信,但长篇大论写了三四封,她才回了一张敷衍了事的问候卡片。有时候,你不需要医生下诊断书也能知道大事不妙,只是不愿相信而已。

    “哦,我忘了,她家都是天主教徒。”尽管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但托尼就喜欢鬼扯淡,“天主教徒家里都没电话,因为他们要恪守清规。”

    “胡说八道。我爸也是天主教徒,他打起电话来一点都不含糊。”

    “那是因为他打过仗,打过仗的人都没信仰。你敢说天主教徒的规矩难道不是多得吓死个人吗?你也是天主教徒,你和你的女孩儿亲热过吗?你上垒了吗?”

    “我是无神论者,托尼,我不信教。”

    “那你为什么要上天主教大学?”

    和托尼争论的时候,你很容易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苏茜的事情像一道阴影笼罩着我,但这时又退居二线。我们不再谈论宗教,因为那究竟是个无聊的话题。托尼紧接着告诉我,他那个拉拉队女友上个礼拜和他分手了。

    “就这么回事。”托尼吹了声口哨,“再见了,宝贝儿,保持联络。”

    当然,这种事现在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如果你像我一样初中时就认识托尼,绝对不会相信,这家伙上了高中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花花公子一样的人物。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好像布鲁克林和他八字不合,托尼在学校处处碰壁,每天都过得水深火热。

    一部分原因在于,托尼是第二个学期突然转来的。他留着奇怪的发型,穿的衣服比所有人的都昂贵、精致,并且能回答出老师问的所有问题,然后又故意考砸所有的考试。

    如果他表现得自信又迷人,绝对会成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就像后来升到高中之后那样。但在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托尼·史塔克不过是个会耍嘴皮子的怪胎,甚至连我都不例外。

    当然,除此之外,托尼对我来说还是父母朋友家的孩子。老爸告诉过我要罩着托尼,就像他压根不知道我在学校里自身难保。

    我至今仍能回忆起老爸脸上严肃的神情,还有他对我说的话——

    “你没问题的。”

    但那个时候,我离“没问题”少说也有十万八千里。含蓄地说,我可不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物。现在又加上托尼——铃声一响我们就抓起书包夺路而逃,好像fbi的头号通缉犯。尽管如此,我们仍逃不脱被学校里的盖世太保抓住臭揍一顿的命运。

    大人们往往认为,十四五岁的男孩就算再坏,充其量也就是小孩子胡闹。也许是因为人一旦长大,就会把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忘了个精光。但我告诉你,那可绝不是小孩子胡闹。他们当中有些人笨得连芝加哥和加拿大都分不清,却还是有本事给你起各种难听的外号,对你开各种恶毒的玩笑。

    起先,他们只是在储物间、更衣室里把你推到柜子上,拿毛巾抽你,问你是不是同性恋。到后来,那伙人就会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在校外的某条巷子里把你打得半死,还会告诉你尽管哭着回家找妈妈,但要是他们中有一个拿到留校通知单,你就会死得更惨。

    这些贱胚子(原谅我这么说)也没有别的理由,他们就只是想看你哭鼻子,还想看看你的内脏能不能从耳朵里流出来。你越是不还手,他们就越是来劲。直到后来我们动手和皮特森家的男孩(他是最恶劣的一个,听说因为犯了事,如今正在朴次茅斯蹲监狱)打了一架,事情才开始有了转机。但那也只不过意味着冲突的全面升级。

    所以是的,我一点儿也不怀念自己的中学生涯,并且很高兴它终于结束了。现在,我全力以赴地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就像任何一个十八岁的菜鸟一样,对未来一无所知,却又满怀热忱。我根本没看到未来笼罩着的那片阴影。

    当然,还有森林。

    ·6·

    我在托尼家吃过早饭,又在城里游荡了一个上午,充分享受着久违的自由时光,然后赶在中午开饭之前回了家。

    老爸今天没课,所以留在了家里,并把自己关进画室闭关修炼——史蒂夫·罗杰斯先生自从退伍之后就在布鲁克林中学教美术,当地有比赛的时候,还会兼任少年棒球队的教练。我还知道他偶尔会接时尚插画、商业海报之类的活儿,赚的钱都用来补贴家用。

    “爸,我回来了。”我把三明治塞进冰箱,不过并没指望能有人回应我。老爸一旦开始“艺术创作”,就很难和外界进行有效沟通。

    然而他没过几分钟就从画室推门而出,手上和衣服上沾满颜料。

    “客厅桌子上有你的一封信,”老爸用一块手绢擦着手指,语气中有不易察觉的同情,“是霍夫斯塔特家那个女孩儿给你的。”

    “苏茜来过了?”我一边问一边往客厅走,“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更愿意给你写信,而不是当面谈。”

    我拿起那个信封,摸起来厚厚一沓。苏茜从来没给我写过这么长的信,哪怕是在热恋的时候。她说自己不爱写字,说自己的字太难看,说贴邮票、寄信这种事太麻烦,等等、等等。

    现在她倒是不嫌麻烦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中午想吃什么?”老爸还没放过我,“你妈妈估计不回来了,所以选项其实不多,要不然把昨天剩下的千层面热一热,要不然去街角的披萨店买披萨。”爸根本不是下厨的料,而我只会烧开水、煮鸡蛋。

    “随便吧。”

    我在考虑要不要上楼回房间去看信。尽管我很心急,恨不得把信封贴在脑门上用读心术看看上面写的是啥,但我也怕自己待会儿在老爸面前挂不住。

    不过他抢先一步进了厨房,于是我连忙从茶几上翻出裁纸刀,就坐在客厅的桌子旁拆开了信封。

    信很长,但内容乏善可陈。以“致亲爱的吉米”开头,是那种堪称标准的分手信格式。通篇都是冠冕堂皇的废话,中心主旨只有一个:你没戏了。

    我翻来覆去把信读了四遍,试图从中找出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闹脾气?耍性子?对我无视她的再三要求,仍旧和汤姆·赖德打架的惩罚?

    但没有,如果她还有任何没说清楚的话,那也是关于我是个多么无聊、多么乏味的糟糕男友的。

    再见了,宝贝儿,保持联络。

    是,我知道,没有理由大受打击。就像托尼说的,不对劲的苗头其实早就露出来了。女朋友要是一个月不联系你,就算拿脚趾头想,也该想得出情况有多糟。

    但我仍旧大受打击,不管事先有没有心理准备。

    我把厚厚的一沓信都装回信封里头,上楼塞到我枕头下面,然后回到楼下。千层面已经开始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但是不怎么勾得起我的食欲。我打起精神勉强吃了一半,脑子里想着我和苏茜从开始约会到现在的种种细节:她大笑时脸颊旁垂下来的那缕卷发,她吃完爆米花之后嘴唇上香甜的味道,还有她那双大大的棕色眼睛,认真注视着你的时候那么漂亮、那么甜蜜。

    想起这些实在令我心痛,因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7·

    对于我吃饭时的心不在焉,老爸没什么表示,不过他把我没吃完的剩饭都解决了。有的时候,当父亲的总能展现出惊人的食量。

    吃完饭,他负责刷碗,我负责擦桌子。妈不在的时候,我们俩就是这么分工的。

    之后这个下午过得风平浪静。老爸没有回到画室继续画画。往常他会在那里呆上一天。但我开始泡茶的时候,他却拧开了收音机——爸总是管那玩意儿叫“半导体”——调到了体育频道。

    我决定打起精神来,因为罗杰斯家的人不做那些为爱情哭哭啼啼的事情。这话不是我爸说的,属于我的自创。

    “你跟你妈妈真的很像,”我把茶端上来的时候,爸突然说,“典型的英国佬。”

    他这话应该不是贬义,于是我在他旁边坐下,用上我学得最像的贵族口音问:“喝杯茶吗?”

    “谢了。”他接过茶杯,“看来那个女孩告诉了你一个坏消息。”

    “哦,”我耸了耸肩,尽量说得云淡风轻,“我和苏珊娜吹了。”

    老爸一点也没吃惊,他绝对早就猜到了。收音机里,体育播报员正在为洋基队拼命呐喊助威。他又喝了口茶,说:“你迟早会找到合适的女孩儿的,儿子。”

    “是啊。”我干巴巴地说,“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你已经有我妈了。”

    “我本来该告诉你别这么刻薄,但事实就是,咱俩就是一对儿坏脾气父子,越是不高兴就越是嘴贱。”爸说,“这一点,你像我,不像你妈,真是遗憾。”

    “噢,真伤人。”我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从茶几上抓起颗糖塞进嘴巴里,“妈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她是个强悍的女人。”

    “所以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咯?”说完,我把糖果在嘴里嘎嘣一声咬碎。

    “我可不会这么说。”他用对神父忏悔的口吻说,“我爱过另一个人,在你妈妈之前。”

    我立刻瞪大了眼睛——老爸的八卦可不是每天都能听到的——然后追问:“那你们怎么着,吹了?”

    “死了,那个人。”

    “……抱歉。”

    “没关系,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爸说,然后看着我,“所以,我不相信‘天造地设’这种说法。永远都有很多种可能性。你和那个霍夫斯塔特女孩没可能了,但和别人还有可能,无限多的可能。”

    “嘿,别说这么绝对。万一我把她追回来呢?”

    爸叹了口气,“那就祝你好运。还有,给自己留点尊严。想低声下气求人的话,以后机会多的是。”

    这句话,他还真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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