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夏灵回了和烟居去看黑锅,小狗一见她来便扑上去,后爪直立前爪已经能扒拉到她膝盖上。夏灵摸了它许久,绕着它尾巴逗它转圈圈,眼里带着笑:“等着我哈,我会尽快接你回来。”
没一会就有人来通传,夏王召她过去欣夫人那里,待夏瑶回来一家人要一起吃晚饭。
夏灵低头看了看被黑锅蹭脏的裙摆,回宫殿里去换衣裳,梳了个童子的可爱发髻,戴上了那对心爱的琉璃耳坠,清清爽爽地去了欣夫人宫里。储君殿那边夏烨回禀道感了风寒,怕感染给旁人就没来。
夏王那糙汉子见了这水灵女儿便笑,伸手来捏她脸上的肉,又拍了拍她的脑袋,把她的包子髻都给拍歪了。夏灵也没在意,等了许久兄姐还没归家,还和夏王玩起了掰手腕。一边欣夫人捧着场:“王上臂力过人,得焕儿来才能分伯仲。”
但王疼小女儿,夏灵又耍赖去揪他胡子,逗得他哈哈大笑,被夏灵趁机赢了。
她便得意洋洋:“父王不及我,南夏第一勇士的桂冠得让给我。”
夏王大笑:“都给你!”
外面天色已晚,夏焕和夏瑶还没回来,守着屋里一桌膳食让人发闷,夏灵看着欣夫人满脸的期待和焦急,心里很不是滋味,便说着起身出去走走。
来到宫殿外,她拢了拢斗篷,扶了一把有些歪的包子髻,抬头看见了月中天。
门里是别人的母亲,她的娘亲在天上。
娘亲,我也很想你。
檐下风铃扣扣,归来人群的脚步细碎杂乱,她耳朵动了动,目光便从天上转到地面来。
回廊处高大英俊的夏焕和秀美温婉的夏瑶走进来,但夏灵的目光穿过那些天之骄子,一眼看见了夏瑶身后不远穿着侍卫服的少年。
她楞在那里,脑子一片杂乱。
夏瑶走上回廊,侧首过去和那少年说了什么,他便停驻,安静地站在了回廊下,和那些侍卫站成一列。他站定抬眼,看见了内宫门外的灵王姬,整个人也定住了。
没认错,那是千山崽,阿千战,是昭淮。
夏灵鬓边的碎发被风不停地刮,又痒又麻,琉璃耳坠打在侧颈,又疼又冷。
夏瑶见了她有些惊讶,笑着上前来:“半年不见,小灵长高了。”
“姐姐。”夏灵看向她,笑意僵硬。
夏焕咽了口唾沫,连忙上前来心虚地挡住后面的人,僵笑着催促:“快快快,父王和母亲等不及了吧?走咱们进去吃饭了!”
“等一下。”夏灵握住了夏瑶的手腕,睫毛簌簌地抖,强撑着笑意,视线看向了回廊尽头的人,舌头有些绕,“姐姐,我的奴隶,为什么成了你的侍卫?”
夏瑶秀美的脸上闪过恰到好处的讶异:“他怎么是你的奴隶?”
夏灵捉着她的手腕没放,像个心爱物没了的孩子,磕磕绊绊地把她当初把少年带回宫里的事情说了:“他是我……”
后面“的”字去掉,延伸成了明确的主仆关系:“……我带进来的奴隶。”
夏瑶微蹙了眉,脸上浮现了忧愁的神情:“可是妹妹,你当他是奴隶,他却是我的救命恩人。”
夏灵一脸懵逼:“……怎么说?”
回廊下,夏瑶揪着斗篷说起了她和千山崽的前缘。她怎么认识的,为什么要带他进宫,这要从之前说起。
先前夏焕和夏灵闲聊时说过,大军从边境回来时,押着俘虏经过了一系列地方。一队千山少年俘虏七十九人,七十八个老实,只有一个押不住,一连逃跑了三次,最后一次便是在经过苗山时逃出。那少年像只猴子翻上山,然后从山顶上翻滚下来,试图甩开追兵。
巧的是那个时候,养了半年的瑶王姬身体好转了许多,经不住多年泡在药罐里的孤独,便和婢女偷偷出了苗山侯的广宅,去了苗山散心。难得任性的她甚至爬上了半山腰,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依靠自己的双腿走出那么远。
她累得汗水湿透衣衫,疲惫又痛快地和婢女找了地方歇息。谁知道竟然撞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也许是什么来偷采药的贼人,见了两个貌美柔弱的女孩亮出了锋利的匕首。
那也是瑶王姬人生当中第一次面临受辱或者受死的危险。
就在她和婢女吓得瑟瑟发抖垂泪时,一个旋风一般的身影忽然从山坡上滚下来,带起一堆泥土花草,动静极大地撞翻了好几个歹人。
贼人们恐怕也没想到会有个人恰好从山顶上滚下来,还恰好像块大石头那样撞过来,他们一个个脚底打滑,被撞得接连滚下了半山腰。
而那“大石头”拦腰撞在了一棵小树上,身形单薄得没能压弯小树继续滚下去。
夏瑶离他不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天降的恩人半死不活地撞在树上喘息,她吓坏了,小心翼翼地过去看那个倒霉的救命恩人的情况:“你还好么?”
近看才发现那人不过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眉目在泥土污垢下依然不掩英与锋。他在山坡上呻/吟一声,突然像只垂死挣扎的小老虎,爬起来准备继续往下不要命地滚。
夏瑶下意识地拉住他:“你摔得这么严重,不能再动弹了!”
少年挣扎了几下,忽然捂住肋骨处大喘气,眼睛里因疼痛而起了泪意,衬得眼睛越发的黑。饶是如此,他也还是奋力要逃走,推开夏瑶的手的时候不小心趔趄,滑倒时将王姬带着摔倒,压在了她身上。
那时他像只差一步之遥就能逃出牢狱的困兽,即便一身伤痕累累,眼睛里却光芒大作,烧着名为自由和希望的烈焰。
后来的他入夏都,以一双不屈的明亮眼睛触动了生性骄傲的灵王姬,而彼时摸索到自由边缘的狂热和希望,自然更能打动生性柔弱的瑶王姬。
何况,他长得很好。
当然这段小插曲夏瑶闭口不言,只和夏灵解释道:“后来因这点耽误,军士们翻过了山来把他抓回去了。倘若不是因为我拖住他的话,也许他已经成功离开了。”
一旁的夏焕:“喂!”
夏瑶歉意地笑笑,又继续:“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即便只是误打误撞的恩人,我心里也记挂着。回都城前我便听说哥哥带了一队千山俘虏回来,想着能不能碰个运气,找出那位救命恩人,便央着哥哥问起来。一问,才知道恩人正在受劳役。”
她看向那个站在堂下的少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便想着带他进宫来,好歹不用受那些劳苦。”
夏灵绷着身体和声音:“他曾无心冲撞过欣夫人,父王也不让他留在宫中,姐姐又当如何?你便有法子留下他么?”
“嘘。”夏瑶竖指,拨开了夏灵攥着她手腕的手,笑得婉约:“灵妹妹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没关系的,我听哥哥说过了。我先藏着他不说,待过几日再和我母亲说起,她最心疼我,父王最心疼她,我能留下恩人的。”
夏灵脸色刷的白了,胸口像是被箭射中了,难以抑制地酸痛起来。
人家有母亲,人家有把握帮昭淮……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