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原来他这么野啊。”夏灵抠了抠车窗,故作无知地追问:“那千山的俘虏们现在在哪呢?他也在么?”
“在嗟兮山那做些粗活儿,这些俘虏都是些年纪小的,不会太为难的。”夏焕又补充,“嗟兮山就是每年春猎的去处,你还没去过。”
“我明年能去,父王答应了。”夏灵岔开话题,举起手展示自己不堪一击的肱二头肌,“我射箭不弱,骑术也不赖。”
夏焕噗嗤:“宫闺女儿的骑射算个什么。”但他又想到之前两人比划木剑,自家小妹技术尚可,便又改口:“哦,你已算是不错了。学点武傍身也不赖,再不济也当强身健体。可惜小瑶身体弱,不然闲暇我也想教教她。”
“姐姐在苗山休养了小半年,成效应该不错。”夏灵随口安慰他,“也许再不久就回来了。”
他们一路闲聊着出了城,夏焕换了马,伸手向夏灵:“来吧,三哥带你跑跑马。”
“不用。”夏灵挑了匹矮点的马,顺了几次毛,借着矮凳踩了上去,握着马缰试着走了几步,并无异样。
赵廉在一旁如临大敌,这时才松了口气:“王姬想去哪里跑马?”
夏灵摸摸马鬃,回头笑问他们:“嗟兮山离我们这里不远吧?来年春猎,我先去熟悉下地儿。”
夏焕一个趔趄,这才反应过来:“你出城就是为了这个吧?!你你你,暧!”
她在马背上做了个鬼脸,小脸不知是因还没好全的风寒还是因兴奋而醺红,唇角一咧,是近日不见的爽朗肆意笑容。
夏灵转头拉紧马缰,轻轻一拽,发髻下的发绳随风飘起:“走喽!”
身后两个将领拿她没辙,只好一左一右赶上去护着,依着这任性明媚的王姬的速度策向嗟兮山。
此时的嗟兮山下,粗衣草鞋的千山族少年们正在劳作,其中有一个正在打扫跑马场。他扛着马草过去,挨匹伺候,全喂饱了之后便解开绳子,让它们到场子里去甩甩蹄子。
这活只要会骑马就不累人,他驯了匹小马驹骑着,等时间到了就去把那些马儿牵回来。这时他靠着小马驹站着晒太阳,嘴里又叼着根野草,草尖一晃一晃的。
他揣着手望天,安静了许久,忽然扭头拍那小马驹,叼着草芽操着不流利的汉话和它唠嗑:“小家伙,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
小马驹悠闲地甩着马尾磨牙,小蹄子轻轻地跺着地面,没理他。
他兴冲冲的,又四下看了看,才字正腔圆地说:“冬欢,叫你冬欢。”
小马驹还是没理他。
他大声:“冬欢!”
小马驹扭头吃草去了。
他转到马头前,摸着它的脑袋,抿着点笑意不说话了。自顾自笑了一会,他忽然收回手把指尖伸到鼻尖来,嗅了一嗅,只有马儿的气味,那个清香已经消失殆尽。
他呼出了一口长气,笑意荡然无存。
他干巴巴地杵了一会,默默地想着某个坏人,忽然隐隐听见有人喊他。
怎么可能呢?还有谁会喊千山崽呢?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拴好马驹出了棚子底下,飘摇不定地四处张望。
这一看,心跳便重了一拍。
隔着马场的栅栏,他看见前方三匹马并驾而来,中间的个头娇小,穿着小少年的衣服,像是哪位贵族家的小公子蹿出来打野食。
可他心里忽然涌起个荒谬念头——
而马匹一点一点近来,这荒谬一寸寸从他心头涌起,成了千丈难以置信和怦然心动。
夏灵自远处就看见了人,拽住缰绳收缓了速度,呼着气调整面部表情,竭力做出平静的姿态。
她来到马场外,在马上低头看栅栏里的少年,微微地喘着气。
几天不见了。她捡了这个异族奴隶进宫有接近两个月,其间几乎每天都有见到,乍然分离几天,竟也这样磋磨。
她仔细审视了他,随后下马,走到了栅栏前。
阿千战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巴微张,既惊又呆的懵圈样子:“你……你来干什么?”
夏灵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故作面无表情:“想起我还欠你一桩事情。”
其实不过是来看他健全与否。那日回来骤然不见,嘴上不说,心里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是生性骄傲,好不容易有了个在意的人,不肯让人知道了,便板着一张小脸。
他轻声问,生怕一口气喷大了把这如梦似幻的人吹跑了:“是什么?”
“昭淮。”她咬重这二字,“昭、淮。”
他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忽然反应到了什么,竟然有些颤栗。
夏灵握住栅栏,攥得极紧,看着他说:“昭淮,这是我给你取的中原名字。以后你不叫千山崽,除了阿千战的异族名,你还有个入乡随俗的汉名,叫昭、淮。”
他的嘴唇不停地嗫嚅,眼圈红了。
“我来就是还你一个名字。”她声音极轻,却有攒着股劲:“我会带你回去的,昭淮。”
天色渐晚,身后不远的夏焕叫着,她松了手,到底没去碰他,只留下两个举重若轻的字眼:“等我。”
她跨上马回去,没一句废话。
他目送她良久,抬手握住了前面的栅栏,握住了那一点余温。
身后的马场百马踏地,那噪音吵得人耳膜欲裂。可是他不会,最震耳欲聋不过这颗不争气的心脏。跳得这样用力,让人除了承认别无他法。
承认什么?
老天知道,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