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月光
程志文面对着他，背靠在椅子上。
“白月光？我懂！”
他重复周淮生说的话。
但是他知道他并不明白，他也许懂他的喜欢，但不懂爱得深沉。
他眉心的那颗曾经被面目可憎的姑婶重伤他是个灾星的痣，却只有林姝冉忽悠他去参加篮球赛前会点着他的眉心说志上眉梢。
她一点点冲刷掉他心中的阴霾，又怎么会让人不动心？
“但是你必须要明白，再好的白月光也已经变成了过去式，而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景程，你不可能抱着回忆过一辈子。”
“我说过，这种玩笑不能开，我们只是朋友。”
“可小景也是这样想的吗？昨天她还在港城，今天就闪现到你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主要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景程对他有好感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也明确告诉过她。
他有一个一直喜欢的人。
景程说。
当朋友也不错。
他点头，他对她毫无隐瞒，他觉得他们可以做朋友。
“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可恶了吗？”
程志文反问。
“你只是让你自己心安，抛给景程一个遥遥无期的等待。”
他好像被人当场撕开了虚伪的面具。
作为十年的老朋友，程志文确实有资格批评他。
“你怀恋过去，又怯懦不敢争取，你不想要现在，断又断地不干净，你这个就是典型的精神内耗。”
“说真的，我都替你累得慌。”
在感情的方面，他远不及程志文纯粹。
可是，他能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忘掉过去，十年了老周，你知道十年里可能发生什么吗？”
“上大学，谈恋爱，找工作，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普通人人生最重要的几件大事都发生在这十年里！而这十年——”
他掰着指头，又跟他摆了摆手。
“你与那个叫林姝冉的女人毫无交集，你作为她人生中的路人甲，十年前就已经退场了。”
酒精渐渐麻痹他的感官神经，疲惫和大脑的胀痛盖过心痛。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早就不喜欢那个女人了。”
“你喜欢的只是一个回忆，喜欢的只是一个被你日复一日美化的形象。”
“人类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你知道她现在高矮胖瘦？人生观？价值观？”
程志文红着脸搭着他的肩膀。
“你就是心里有遗憾，才不断麻痹自己，遗憾而已，谁没有呢？”
“你不是喜欢，你只是执念深重。”
……
代驾来了，程志文上了车。
“老周，我敬你情深义重，十年如一日，但在感情上，你真就是个懦夫……”
你是个懦夫，你明白吗？
他明白。
回到家里，他从橱柜里拿出酒。
空调开到20度，拉开窗帘。
靠坐在卧室阳台前。
屋子里没有开灯，外面大楼的灯火勉强照着光亮。
深夜的城市好安静，灯光雾色朦胧。
整个世界好安静好安静，仿佛人世间与他毫无干系。
这个时候，轻松，孤独和落寞。
程志文说的话他又何尝不明白？
可就是明白才愈痛苦。
能忘掉何尝不忘，能抓住何尝不伸手。
他曾经那么深刻地喜欢一个人，虽有遗憾，但遗憾中还有甜蜜，还有快乐对不对？
他深闷了一口酒，心里一苦，眼泪从框框里落出来……
窗外的世界灯火阑珊。
可他感觉到好孤独。
好孤独。
高考完的那天，同学相互写字留言送礼物。
晚上是酒楼聚餐。
他不记得那天的形形色色，只记得那晚璀璨烟火下她白皙的脸庞，明亮的双眸，灿烂的荣光。
他不是不知道，他也曾清醒过。
如果现在不表白，过了今晚他可能再也说不出口了。
那晚，他破天荒地跟着同学喝了一些酒，他在默默地攒，攒足可以直面她的勇气。
酒精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他感觉到身体飘飘然，世界温暖且平和。
他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拉住她的手，明明拉住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十点从宿舍床上醒来什么也没记得。
他懊恼自己的愚笨，忍着头疼往她宿舍楼的方向跑去。
他不记得那天是怎样的天气，不记得从哪条小路跑过。
只记得那天，她楼下围着好多人。
满地的红色心形玫瑰。
两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高举着红色横幅，一个同学抱着吉他清唱着情歌，那些女学生们拿着粉色气球在一旁鼓气。
年少时期的爱情，竟如此炽热而热烈！
他挤在人群中，认出了那个中间的男生，是28班的江辰。
一个经常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男孩。
他成绩好，长得帅，家庭富足，举手投足，自信大方。
是周淮生年少时期遥不可及的。
若他喜欢的是别人，他一定觉得佳偶天成。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站在江辰对面的女生。
居然会是林姝冉。
是林姝冉呐。
那个每天罩着他，在他跟前走来走去的林姝冉……
那一刻，他整个人石化掉了。
她皮肤白皙，黑色浓郁的秀发如瀑布散落肩头。
红色的玫瑰照映，精致又略显幼态的脸蛋。
漂亮地好不真实。
他没有记住江辰说的是什么，只记得他单膝跪地。
拿出一捧鲜花，问她能不能做他女朋友，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在一起……
欢乐而热烈的气氛。
他只记得周围好吵好吵。
好吵好吵。
他看到林姝冉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过去，带着灿烂的微笑在他耳畔轻语。
她抱住花，江辰牵起她的手。
红色的花瓣从宿舍楼自上而下，飘向广场。
周淮生挤在人群里被推搡来去。
泪水模糊了双眼。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欢呼。
唯他一人落寞离场。
遗憾幻化成寒冰，深入骨髓，日复一日。
他不知道是喜欢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他只知他的心很痛……
他好痛，好难过。
好想大梦一场，回到那年高中。
他无数次在梦里模拟练习，众目睽睽，他在人群中拉住了她。
义无反顾，拉起他的一生……
之后的多年里，每每半夜惊醒，汗水浸湿了额头。
浩瀚的夜空，独留他一人心痛。
后来两天，他故意躲着不去见她。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甚至不知道他是以何种资格。
若是朋友，他应该送上祝福。
可偏偏他喜欢她，他骗不了自己，他管不住情绪。
逃避，加重了他的懦弱。
那天。
他被簇拥在人群里面走不开，她拖着行李箱站在远处，身旁跟着江辰。
她踮着脚远远地朝他挥手。
笑着同他说再见。
阳光从树叶旁挤过来洒在她的肩头。
他跟所有人都做了告别，唯独最应该告别的人他选择视而不见。
他不想去想，但是忍不住心痛。
人们都说时间可以抚平一切，总会有一日学会放下。
然后再见面时，他云淡风轻对她说。
我曾经也喜欢过你哩。
哦？是吗，早说嘛，错过错过。
“早说嘛”三个字一出口，他忍不住痛哭。
无论排练多少遍，他都感觉到心痛。
曾经那么深刻地喜欢着，怎么可能一笑而过？
他自己抱着手机输出号码之后伤心地哭了。
曾无数次在醉梦中回到那个场景，在那个璀璨的夜晚，她的眼里跳动着烟火。
他告诉林姝冉，他说，我喜欢你。
她说，好，我知道。
林姝冉，我喜欢你。
好，我知道。
我真的喜欢你。
好，我知道。
我好喜欢你。
我知道。
林姝冉，你要快乐。
他一遍一遍问，她一遍一遍回答，仿佛她的声音就在他的耳旁。
他抱着酒沉沉地睡去。
忘不了。
也不可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