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个朋友
半个小时后，小刘再次进来，他还是保持开始的姿势。
他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资料发呆。
“主管，刚才实验室那边有人过来说设备有点问题，想让你过去看看？”
“好。”
“我看你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事。”
他换上工作服，去了实验室，在实验室里待着，时间流逝地很快。
快到一眨眼十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了。
忙碌是最好的良药。
“周哥，我们先下班了。”
“周哥好。”
实验室里的工作是八个小时白班制，车间里面是三班制。
他们下班之后，轮到另一个负责人值守。
他举起红外测温仪，视线抖出了重影，炉子里是明晃晃的炉火。
今天他要比以前下班都要晚些。
他拿着文件，穿过实验车间长长的走廊，认真记录最后一台最老旧的设备上的数据。
然后去到切割室。
那里的工作不如实验室精密，都是较为基础的操作。
几个工人正围堆一起看另一个人的手机。
但实验车间明文规定是不能带手机的。
“主管。”
“主管好。”
熟悉的人会叫他一声周哥或者老大，不熟的人会客气地喊他主管。
“主管，我们这个不是……我们这个……”
拿手机的人有些紧张。
“他就是给我们看一下他女儿得奖的照片。”
值班的组长赶紧解释道。
众人都盯着他。
“我看看——”
那人紧张地把手机屏幕递过来。
“你女儿很可爱，也很棒！”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他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一阵浓郁的笑。
他从来不高看自己的身段。
可笑过之后呢？内心的某处角落更显空虚。
奖状。
他的童年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印象中的他，像是一个好脏的小孩，只能远远地看着讲台上的学生闪闪发亮。
可一抬头。
办公室的文化墙挂着好多他领奖的照片。
明明在那之前他还是个被边缘化的寡言怪，怎么有一天能站在台上去领奖了呢？
心里某处不由得沉闷，思绪再一次把他出卖。
高三的那天下午。
她从教师办公室出来，把一张市里头的化学竞赛报名单摆在他面前。
名额还差一个。
“周淮生，要不去试试？”
她跟化学老师是朋友，她捧着脸，俏皮地笑着。
“我从不参加任何比赛。”
但她决然道。
“但凡事都有第一次。”
“生活本来就是无数条赛道，你不下场如何去竞争？”
“不竞争别人如何看得到你的努力？”
“看不到你的努力，毕业后怎么能找到一个好工作？”
“找不到好工作如何升职加薪？”
“不升职加薪怎么能迎娶白富美！”
“所以，参加这个比赛，这是你成功的第一步！”
她自信地站在他旁边，疯狂给他画饼。
可嵌入骨子里的自卑感叫他不该冒头，他从来不去争取人从众的东西。
“周周——”
她撒娇的时候，会故意喊他姓。
“你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我向老赵推荐了你。”
周淮生整体成绩不好，唯有化学成绩出类拔萃。
但这好像并不是一个理由。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可以。”
突然被人期待，那也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想赢。
其实她最后说了什么他都会同意。
参加比赛那天，雨下得很大，参加比赛的学生要自己搭车去另一个学校。
陌生的校门口，好多人打着伞。
他顺着指示牌找到学校的组织。
人群中，有别的学校的学生、老师，还有陪同过来的父母。
他独自站在一旁沉默，世界陷入一片空灵。
“陈老师，你怎么来了？”
“张老师，我有个朋友在这里，过来看看。”
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一下从寂静的世界遁入嘈杂的环境。
他一抬头，雨伞边沿，刚好站着林姝冉。
她穿着淡蓝色的雨衣，干净透明的帽檐下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脸庞。
她手里抱着一个粉色的玻璃杯，自然地塞他手里。
暖暖手吧，她说。
“你怎么来了？”
“怕你第一次比赛紧张啊，来看你有没有临阵脱逃。”
他言语少，不知道说什么。
“话说你一个人站这么远干什么，耍帅啊？”
“没有。”
他怯怯地回答。
然后任着她把自己拉回人群。
“陈老师好。”
“小周，别紧张哈，重在参与。”
陈老师是隔壁班的老师，以前来班上代过几节课。
她是林姝冉的某个亲戚。
过了会儿，时间到了八点半，考场开始放学生进。
“别紧张哈。”
林姝冉同他招手。
他乖巧地点点头。
转眼过去十来年，当日比赛的具体细节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那天比赛结束，雨已经停了。
陌生的校门口人影散乱。
他站在门口迷茫地像只走丢的小狗，准备独自离开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温暖再次撞击胸口。
她没有穿雨衣，手里也没有水杯，而是抱着两杯热腾腾的奶茶。
站在他最开始站在的那棵古老的榕树下。
她看到他，远远朝他招手。
微笑着，像甜甜的月亮。
“怎么喝这个？”
“嘘，生活适当需要甜，别告诉外婆，仅此一次！”
她伸着手，他从她手里接过奶茶。
外婆是不让她喝这些的。
“陈老师呢？”他穿过行人走到她面前。
“回去了。”
“你怎么没走？”
“等你啊！”
“我看他们都有人等，你没人等岂不是很可怜？朋友一场，不想看到你这么可怜。”
“你说朋友？”
“怎么，我们不算是朋友？”
“没有，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
她似乎看出他眼神里流露出的一丝失落，笑着安慰。
“别担心，以后我罩着你。”
她说罩着他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好像身后站着一尊神。
他低头看着她，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那一刻，他好像对这个世界。
有了更多牵挂的东西。
他忍住不去想的过往，却因为一张奖状轻而易举被唤醒。
林姝冉要结婚了。
那种想反抗又无力的窒息感，再次回冲他胸口。
“淮生。”
实验室里突然有人喊他名字，瞬间把他从记忆中拉回现实。
他回头，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