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祭礼(下)
“什么?”百姓们瞬间惊骇起来,现场质疑声、哭喊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阿音也错愕不已。小五推了推阿音,松开手心给她看,手心里是两片叶子,上面刻着几个符号,阿音一看便知是小五派到高士泽那里的传讯员发来的信号。
“阿音姑娘,高士泽已经发过来两个围攻信号了,看起来焦急的很,我们还是按兵不动吗?”小五问。
“是,告诉兄弟们原地待命听候号令。”阿音语气坚定,十分有力。不远处的廖玶明白她意思,不等阿音下令就制止住了想有所动作的属下。
韦复盛又一挥手,再次押上来几个五花大绑遍体鳞伤的弟子,一起跪倒在于宋身边,阿音见了,倒吸一口凉气,除了三五个于宋的心腹,剩下一个是何青的手下,她与何青里应外合之时,是他打开了地牢出口放走小五他们,平日在明月宗负责传递消息的也是他。台上的三姨娘也花容失色,两个替她和高士泽联络的弟子也在其中。看来,韦复盛此举是为了清除内奸。
韦复盛洋洋得意道:“这几位是于宋心腹,当年参与了投毒事件的证人,他们俱已招供,有证词在手。”说完,韦复盛摊开手,付庆臣识趣地递上几卷供词,韦复盛看也不看,就放在身边的供桌上。
阿音拳头捏的死死的,可也不敢轻举妄动,她慌了神似的回头去看廖玶,廖玶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韦复盛哈哈大笑了一阵道:“我明月宗为守护百姓而创立,自然容不得这等为非作歹害人性命之人,今日便将其就地正法,以正律令,来人,行刑。”
百姓被这副阵势吓到,全都鸦雀无声,战战兢兢的杵在原地。
为阿音他们传递信息的那个弟子似乎看到了台下的廖玶等人,他从容不迫地笑了两下,“呸”的吐了口血骂道:“韦复盛,你仗财依势欺瞒百姓,老天也容不得你这种人,我要看看你能笑到几时!”
话未说完,几位弟子的心口便被一剑刺穿倒了下去,付庆臣令手下当场剖腹剜心,鲜血染红了整个祭坛,百姓们无不战栗,纷纷跪倒在地,只剩几个小孩子哑着嗓子哭喊。阿音见手下遇难急出了眼泪,她紧咬着嘴唇没发出声音,被小五抱在怀里不停的颤抖着。
韦复盛丝毫没有停手之势,他取了一把长刀,亲自上前提起于宋,把于宋的头按在一旁的供桌上,使于宋身子朝前,头艰难地往后仰着,呵道:“正巧,神女娘娘祭礼缺几个人牲为百姓积福,也算便宜你们几个了。”说完,用刀对准于宋的下巴,刀背紧贴皮肤,从下往上活生生刮下一层脸皮来。于宋惨叫不已,那张脸登时裂开鲜血淋漓,从撕心裂肺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山谷里。韦复盛面无表情,把刀背上的肉皮轻轻弹了下去,又飞快地从两侧脸颊各片下两层皮来。于宋全身被绑着,所见之处全都血肉模糊,脸上更是如同一块烂肉,只看得见筋在其中隐隐跳动,全然看不清楚五官。
台下刚刚还在骂着“害人该杀”的几个年轻小伙子也被这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来,其他人更是心惊肉跳。
韦复盛在工作上磕了两下刀背,正准备继续,忽然一阵阴风从他手背上划过,他迅速反应过来,立刻竖起刀背抵挡,只见三柱细小的冰晶撞在刀背上碎裂开,紧接着,高士泽带着众弟子从人群中一跃而起,围在百姓外侧,悲愤道:“韦复盛,你真是丧尽天良。”
韦复盛把刀扔在一旁,将早已气绝的于宋踢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道:“你终于现身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你可比我想象的还沉得住气啊。”
“韦复盛,于宗主向来无谋,当年若不是你怂恿于宗主下毒夺权,又分发解药蒙蔽百姓给于宗主树立威信,明月宗怎会有今日之祸,你还敢把这件事推到于宗主身上。”高士泽切齿痛恨道。
“哦?污蔑我,”韦复盛慢条斯理道,“你有证据吗?”
“证据就在明月宗藏书阁里,当年是老宗主在任,就算你篡改取蛊记录也不会全无痕迹,你敢拿记录出来比对吗?”
“拿老宗主来压我,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记录上有的是老宗主为了和无形宗争权下蛊,被前副宗主抹平记录之事,要我一起拿出来看吗?”韦复盛避重就轻道,话音刚落,付庆臣看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到台下,随即从大门里冲出数百位明月宗弟子,将祭坛团团防住,祭场最外层也涌出三四百人合围起来,形成瓮中捉鳖之势。现场百姓惊慌失措,纷纷往山下逃去,廖玶早有准备,赶紧让穿插在百姓中的下属原地指挥起来,防止百姓推搡出事,把他们十几人一群疏散到附近树下和山坡后蹲下,以免几方争斗起来伤及无辜。
高士泽见廖玶动作气愤不已,转而骂道:“廖玶,说好了合攻,你们为什么出尔反尔,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你们的鬼话。”
廖玶没有说话,远处现在一处矮坡上说话的是阿音,她不接高士泽话茬,对韦复盛道:“韦复盛,枉你天天一副贤良面孔,现在杀害你亲妹妹的凶手就在眼前,你连亲妹妹的死都可以置若罔闻,还配在百姓面前做这个宗主吗?”
一句话戳中了韦复盛的痛处,杀于宋就是为了自立,他怎么会容许阿音当着这么多人损害他的形象。韦复盛想了想,拿起一旁的长刀对准高士泽问道:“她说的对吗?是你害了我妹妹?”
“你们,你们发什么疯?”高士泽心虚不已,指着阿音口不择言道,“是她杀的,就是这个女人,她害了你妹妹还栽赃给我。”
阿音从怀里拿出几个纸片摔在地上对韦复盛道:“贵府的丫鬟世华你不会不认得,这是从她尸体上找到的纸片,淬了刺毛蛾毒,毒发之人颈面部水肿窒息流血而死,世华死了之后被韦家太夫人发现并扔到了乱葬岗。事涉韦府诸人,只有和你来往甚密之人才能拿到这刺毛蛾蛊,所以到底出自谁手,又怎么会毒死了韦家二姑娘的丫鬟,你细想想就知道。”
韦复盛暗暗惊讶,他听进了阿音的话,低头稍加思忖又道:“那又怎么样?”
“贵府的二等下人老韩到底是怎么死的,府里不是没传过他的流言,若是那个人通过老韩取得蛊毒,倒不算是难事。”阿音直截了当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韦复盛一惊,狐疑地看向身后站着的三姨娘。三姨娘吓了一大跳,她知道害死隽宁在韦复盛这里是多大的罪过,她急出了一身冷汗,手里的盘子“咣当”掉在了地上。
“不……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世华的事,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三姨娘又急又怕道。
韦复盛朝三姨娘走了两步,突然踉跄了一下,付庆臣赶紧扶住他,韦复盛用手掐着脖子,脸憋的通红,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咽喉处喘不过气来一样,脖子上隐隐发红,似乎是有纸片形状的东西在里面挤着,那样子跟临死前的世华几乎一模一样。
“师父,你怎么了?”付庆臣大惊道,“师父,有人给你下蛊!这是刺毛蛾蛊!”
韦复盛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他干咳了两声,拼命用手指了指三姨娘,三姨娘惊魂未定,边喊边向祭坛下跑去:“高士泽,你快救我。”付庆臣毫不迟疑地招呼手下道:“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
几名弟子一拥而上把三姨娘按在原地,几乎是同时,韦复盛一边费劲全力地喘着,一边用手用力捶打着胸口,只几下便吐出一口黑血在地上,仔细看过去,那黑血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很快,韦复盛的气息也恢复了正常。高士泽本要趁乱让人救出三姨娘,却被手下附耳道:“大人,为了这么个女人搭上兄弟们的命不值。”
小五也小声对阿音道:“阿音姑娘,虽说你让高士泽联系三姨娘里应外合,可你怎么知道三姨娘会用同样的蛊毒下给韦复盛。”
“她一个不会蛊术的人,没人会给她蛊毒,她能把这事应下来,说明手里还有备的,大概率还是之前那种毒。”阿音解释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人的动作。
韦复盛脸色异常难看,他五官都扭曲在一起,浑身哆嗦着,对三姨娘伤心疾首道:“你竟然给我下蛊,我这么信任你,让你负责祭酒,也不许旁人检查,你居然对我下死手……蛊毒一定是你让人偷的,你还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说!”
阿音摇摇头叹了口气,她明白在韦复盛眼里隽宁不过是个工具,他真正在乎的永远是自己,只有触及到了自身利益才会动摇韦复盛的心思,所以她和廖玶、小五他们设的局也是这样一步步递进。可真的见到韦复盛对隽宁的毫不在意,她又失落起来,为隽宁觉得不值。
三姨娘左右胳膊都被明月宗弟子控制着,能看得出来她满脸的惊恐,但哭起来还是梨花带雨惹人心疼。她缩在地上哭诉道:“我不是要你死,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在这里……”哭着哭着,三姨娘疯了一样指着高士泽大喊:“是他!是他在神女峰后山害死韦隽宁,还怂恿我给你下毒,说救我出去,他骗我说下蛊量少不致死我才……全都是他干的,我一时被蒙蔽才起了恶意,真正害你的人是高士泽啊!”
“贱人,”高士泽怒火中烧,“分明是你气韦复盛分家会上不理你们母子,故意把她引到后山来诱我害她,你才是主使者。给韦复盛下的蛊也是你让那个下人从你府上偷出来的,关我什么事。”
三姨娘脸色吓得煞白,不住地泣诉恳求道:“大少爷,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一时糊涂才会这样,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什么也没图过,我的心性你是知道的呀。”
韦复盛气恼不已,又不忍心责怪她。付庆臣抽出短刃,凶狠道:“师父,这种女人败坏你名声,还差点害你性命,留着她做什么?师父不忍心杀女人,我替师父动手。”
“住手!”韦复盛赶紧大喝一声,可付庆臣动作迅速,短刃已经直直地割进三姨娘的颈部,付庆臣手一歪,三姨娘的头便掉了一半下来,垂在肩膀上晃来晃去。血像泄了洪一样疯狂地往外涌,染红了她的素白衣裳,两侧的发丝浸了血浆,交错着拧在一起,再也无法被风吹开。
韦复盛突然想起了韦府密室着火那天,地上那幅被烧焦的画像,一个美人捧着杯子,脖子上挂着一条猩红丝巾,他这时才想起来,那画似乎是数年前父亲的作品,随即,韦复盛的背后一阵冷汗冒了出来。
“付庆臣,你敢不听我命令!”韦复盛勃然大怒道。
“师父,我是为了你啊,你已经是明月宗的宗主了,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能让这种人留在身边。”
韦复盛暴跳如雷,丝毫不顾师徒情谊,直接伸手朝付庆臣而去,人还没到跟前,付庆臣左右两侧已经升起两团尘雾,那尘雾一拥而上,像人手一样紧紧的扒在付庆臣的脖子两侧,付庆臣抬手去抓,却被飞速运动的尘雾刮的双手鲜血淋漓,他只觉得脖子越来越紧,就快要喘不过气了。付庆臣四周弟子纷纷跪下求情,韦复盛毫无停手之意,尘雾越缩越紧,眼看付庆臣就要窒息而亡。
高士泽看准时机一声令下:“把祭坛给我围起来。”霎时,从四面八方涌出足有五六百人,一齐朝着祭坛的方向而来。最外围的韦复盛手下也分成几批迎过来,神女峰下瞬间乱作一团。廖玶等人不与他们正面冲突,而是趁这空隙,分头带领躲在山坡后的百姓先逃出去。
“阿音姑娘,照旧行事吗?”小五和阿音远远的站在外侧,看着大家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