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争吵
“没有,付大人自觉办事不力深以为耻,怕丢了少宗主的脸,便警告所有人谁都不许再提。”
韦复盛对着鹦鹉轻轻嘬了几声,又抬起手摸了摸鹦鹉的羽毛,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问道:“那么,你觉得那个丫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呢?”
那明月松弟子看着韦复盛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磕头道:“少宗主自有决断,属下愚钝,不敢妄言。”
韦复盛见他慌张,哈哈大笑起来,他把手里喂鸟的汤匙一扔,左手突然死死捏住那只鹦鹉,鹦鹉在他拳头下喘不过气来,一边惨叫一边扑棱着翅膀挣扎。韦复盛用力捏了几下,随后狠狠地把半死不活的鹦鹉丢到这人面前,语气轻佻道:“很好,我喜欢诚实的人。这只白凤鹦鹉赏你了。”
这个弟子战战兢兢捡起鹦鹉,鹦鹉通身雪白,只顶上一点绿色,一看样貌便知道这鸟价值连城,只是刚才被韦复盛虐的奄奄一息,不断地从深蓝色的眼睛里渗出血来。
韦复盛倒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清理继续清理着笼子污渍道:“三姨奶奶还是那个样子吗?”
“是,”弟子道,“属下过来时,听见三姨奶奶房间外看守的弟子说,三姨奶奶还是吃的很少,整天什么也不做,郁郁寡欢的,弟子们多问一句,便要挨骂。”
“我知道了,你去吧,替我看看你们付大人的伤怎么样了。告诉他我得了空就去看他。”韦复盛语气平静道。
“是。”弟子捧着鹦鹉,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韦复盛看着空荡荡的鸟笼子,思索了一会儿,快步来到三姨娘住的屋子。屋门口两个看守知趣地把门打开,等韦复盛进去后又把门关上。三姨娘正在床上蜷着,比上山前清瘦了一些,脸上也早没了曾经的傲气,难得地在韦复盛面前流露出一丝惆怅。她不似以前浓妆艳抹,而是不甚装扮,头发随意垂在肩膀上,反而有种不施粉黛的美。韦复盛这才发觉,三姨娘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女,只是之前把自己套进了姨娘这个身份的壳子,在扮演一个姨娘的角色。
韦复盛看着她,想到她与人为妾的苦楚,轻轻叹了口气,把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端过她面前道:“不合胃口吗?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山下给你买。”
三姨娘抬起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韦复盛替她擦了擦眼泪,又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在哭,在我老爷院子里,抱着一束花流泪。已经好几年了。”
三姨娘泪眼婆娑道:“我想回去,不想在这里。你让我走吧,儿子一个人在府里,他会想娘的。”
“儿子已经死了。”韦复盛冷冷的道。
“我知道,可我还想再陪陪他。”三姨娘垂下头,低声抽泣道。
“不行,现在府里死的人很多,危险的很,而且容易被仇家盯上。你在那里我不放心,我把你带来这里,就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我有什么要紧,可我儿子也是你的孩子,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韦府,你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三姨娘声音稍大了些,争辩道。
“我的孩子,哼,”韦复盛一把捏住三姨娘的肩膀,把脸凑到她面前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他到底是我儿子,还是老爷的,或者是另有其人?我从未这样问过你,但我问了,就要一句实话,如果你再撒谎被我知道,得罪我的后果你明白。”
三姨娘没想到韦复盛会这样问,她的眼神闪躲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我……你怎么突然说这些话……”三姨娘嗫啜道。
韦复盛又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在三姨娘脸上,他的鼻息吹在三姨娘脸颈,三姨娘浑身发抖着,只觉得这股气息阴冷异常。
“你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的吗?”韦复盛皮笑肉不笑道,“吴岳林曾对夫人如是说,高士泽的属下今日也当众宣扬。府里这些年一直有不少风言风语,都是我让夫人查办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只不过他是你的孩子,我才多加照拂。我对你够好了,这些年只要你提出来要的没有不允的。风风光光做了这么久的姨娘,你应当念着我的好,在这里乖乖听话。别再给我找麻烦。”
三姨娘听完,心里又惊又怕,惊的是韦复盛原来什么都知道,却隐忍到现在才发作,怕的是韦复盛向来心狠手辣,如今把话说开,自己定是生死难料,不知道他会什么手段对自己。韦复盛看着三姨娘满眼的惊恐,像一只受惊的小兔似的缩在他臂弯里发抖,忽然又动了恻隐之心,他把三姨娘推到墙上,转过头去不看她,语气也温和了下来道:“等事情安定下来后,你儿子会以韦家三少爷的身份安葬,这些话也不会再有人说出去,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留在我身边安心做我的女人。”
说完,韦复盛抽身就要离开。三姨娘失魂落魄地靠在墙上,任凭冰冷的泪水从眼眶涌出来,汇聚到下巴上,再大颗大颗地砸在她手背上。
“我对你儿子仁至义尽了,是他自己没福气。”
三姨娘听到这话,发了疯一样地赤足从床上跑下来,“扑通”一下跪在韦复盛脚边,死命地拉着韦复盛的衣衫撕心裂肺的哭道:“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儿子!你早就知道这些,所以才让他中毒不给他解药是不是!”
韦复盛本来平静的神色一下子怒目圆瞪,他双手抓住三姨娘的肩膀使劲摇晃道:“蠢货,我怕你受刺激才一直瞒着你,是你自己害死了你儿子,如今还来怨我。”
说完,韦复盛从三姨娘腰间一把拽下她佩戴的香囊扔到地上怒不可遏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高士泽给你这个香囊,里面加了毒,他曾在韦府水井里下蛊,中了蛊又闻见这香囊味道的人必死无疑,你还说不是你自己害死的孩子!平时我对你如何,你全然不记得,怎么高士泽的话就深信不疑,到头来被人当枪使了也不知道。”
三姨娘止住了哭泣,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香囊,自言自语道:“是我,是我害死了孩子?”
“是你害死他的,没有你,韦府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你居然还想着回去,回去干什么,看看被你害死的几十条人命吗?”
三姨娘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味的掩面大哭。韦复盛站在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三姨娘,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甚少在明月宗弟子面前流露出这样强烈的情绪,如今颇有失态之感,也不去管崩溃在地的三姨娘,一边朝外走一边对两个看守道:“把门关上,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无论屋里有什么动静,都立刻来汇报于我。”
“你,你把我关起来,必定是折磨我泄愤……你恨我就杀了我吧……我不要被你关在这里!”
韦复盛大吃一惊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是什么话。”
三姨娘几乎哭到失声,她哑着嗓子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撕扯捶打着韦复盛道:“你把我关起来,是让我像你妹妹一样做个人偶,还是像你那个哑巴奴仆一样供你凌辱……我宁愿死了,也不受这种罪。儿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韦复盛被拉扯的东倒西歪,两边的看守见他二人推搡,也不知道该不该把三姨娘拉开,局促的站在一旁。韦复盛胳膊上被三姨娘抓了几道印子,衣服也撕破了口子,他在下人面前失了脸面怒火中烧,一只手揪住三姨娘的头发,另一只手抬手就要打下去。三姨娘被他拽的昂着头,紧闭着双眼涕泗滂沱。韦复盛看着她,手掌停在了半空中,这一巴掌终究没有打下去。末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弯下腰去把三姨娘横抱起来。三姨娘不管不顾地挣扎哭喊着,却挣不脱韦复盛。韦复盛把三姨娘扔在床上,任三姨娘在床上乱砸一通,他也只是皱着眉快步出了房间,不再跟三姨娘多说一句话。
随着门“咣当”一声关上,三姨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门外一个看守蹑手蹑脚打开门,跑进来给三姨娘跪下行礼道:“姨奶奶,高大人传进来话,让您保重身体以待来日,他会在外面想办法。”
“高大人?”三姨娘冷笑了一声,“他还敢给我传话?这个畜牲害死了我儿子,又帮不了我,等我找到机会,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弟子拜了几拜再道:“姨奶奶,您糊涂,害死您儿子的不是高大人,是少宗主啊,少宗主明明有解药,却导致您儿子不治身亡,这不是比高大人的无心之失更可恨吗?如今还把您关在这里,如果不是高大人现在在想办法,您可就要一辈子出不去了。”
三姨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再说别的。
“姨奶奶,你得认清到底是谁害的小少爷。无论如何,您必得先离开这儿,被少宗主关起来的人什么结局,您可是知道的。”守卫冲着三姨娘使眼色道,显然刚才三姨娘和韦复盛的对话,被他听了个明明白白。
三姨娘沉思着,一拳砸在床上,咬牙切齿道:“是了,我自然知道谁害的我儿子,我也一定会出去的,你去告诉高大人,该做什么我自会去做。”
神女峰下,街上仍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常。廖玶听到叫卖声,将窗子打开了一条缝,他向窗外看去,与一名担柴人对视一眼,随后便关上窗子,对坐在床边喝药的阿音道:“刚刚线人过来了,高士泽通过三姨娘的消息示意我们韦复盛和三姨娘都在神女峰,并未回韦府。”
阿音两三口把药喝完,皱着眉伸出舌头来使劲扇着,又端起桌上另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碗,才解了嘴里的苦意,她干咳了几声,长出了口气道:“也不知道高士泽会不会传递假消息过来。”
廖玶摇摇头道:“应当不会。于宋是神女峰的象征,韦复盛一时半会不会动他,可被关着终究让人提心吊胆,高士泽迫切需要把于宋救出来才行。我们肯帮他,他自然欣喜,叫三姨娘与之里应外合,更是对他有益无害。他要是敢不听指挥,结果只能是四面树敌。他既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胆量一对二。”
阿音点了点头,虚弱地趴在桌子上,眉间尽是愁容。虽然回来之后一直在喝药,但她还是浑身无力,腿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发痛,头也昏昏沉沉的,一些记忆也模糊了起来,她这段时间连屋子也没敢出,一是减少活动休养生息,二来,也不敢去见刘信。
小五推门进来,掩饰不住喜悦,对阿音行礼道:“阿音姑娘,廖大哥,恤银已经分发下去了,这次受伤的弟兄不多,但还是照老规矩办的,都记在账目上了,可以随时过目。还有一事,阿音姑娘听了一定会高兴。”
“什么事?”阿音来了精神,提高了音量问。
“李老先生带着云河跟木宗的兄弟姐妹一起研究从井里带回来的蛊毒,已经有十分之八九的成效了。”
“真的吗?”阿音一下子站起来,双手撑住桌子道,“小五姐姐,你快坐过来,好好跟我说说。”
小五坐到阿音对面,笑盈盈地道:“从井里捞上来的蛊毒原来都传代了好几次,比我们预想的要轻很多,我们现有的蛊毒已经可以缓解中蛊较浅的牛羊的病痛了。”
阿音惊喜异常,她难以置信地摸摸头,在屋子紧张地里来回转了几圈,回过头来热泪盈眶道:“太好了,太好了,你们这么多天不眠不休地翻古籍辛苦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家……”
“阿音姑娘不用客气,让蛊毒流传出去危害百姓,是明月宗的耻辱,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们木宗弟子应该做的。副宗主在时,也是以身作则,我们木宗弟子,人人都以她为榜样,无人不感念副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