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染病
刘信感觉到四周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嗖嗖的看向他俩,他本来稍微平静的心又悬了起来,紧接着一个蒙面人就走过来不耐烦地道:“你没完了是吧?”
阿音吓得浑身一抖,蜷起身子低声啜泣道:“对,对不住大爷们……我…我突然肚子疼,要是,要是不赶紧下车方便的话,我,我怕……”
“你不会是想跑吧?”蒙面人打断阿音问道。
“不,不是的,我真的是肚子疼……”阿音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您,您找根绳子把我绑在树上,我不会跑的。”阿音说完,偷偷用绑在身后的手杵了杵刘信,刘信这才反应过来阿音是在用计,原本他只是在紧张地担心阿音的病情,现在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阿音在整什么幺蛾子。
“吁——”驾车人停了马车,从脚底下翻出一根两米多长的麻绳扔了过来,“算了,你跟她去吧,反正马也该休息休息了。我可不想到了地儿还得洗车。”
“这,”搭话的蒙面人露出无可奈何的眼神。
旁边一个人贴耳过去悄声道:“你还是去吧,东家不是说了,务必保证他俩安全。”
阿音见有机会,连忙倒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嘴里不住地“诶呦诶呦”。刘信这下也不知道阿音是真是假了,慌里慌张地给阿音打掩护。“几位大爷,我,我……”刘信犹豫了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阿音,他咬咬牙道,“我,我娘子她是真的不舒服,您就发发慈悲吧……”
蒙面人盯着他俩迟疑了几秒,不耐烦地说了句“别嚎了”,走过来把绳子系在阿音手上,拽着绳子把阿音拖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树林里走去。
阿音亦步亦趋地跟在蒙面人后面,蒙面人直走到原处一棵树下,把绳子另一端麻利地系在树干上,背过身去没好气地道:“你别想着跑,让我发现你不见了,被我逮到你就别想活着回去。”
“我不跑,我真的不跑,”阿音连连点头,“您稍等会儿,我马上就好。”
“你快点啊。”
“知道了知道了。”阿音远远的应着。
车上的刘信看着二人慢慢消失在树丛里,见这伙人似乎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便壮着胆子问道:“大爷们,我们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您要是想灭口……不用跑这么远吧?”
“去哪儿你就别管了。不过我们不是强盗,既然东家交代了不杀你们,你们自然能活。”那个蒙面人把刀收了收,语气稍微温和了些说道,但是刘信却觉得不寒而栗。
不会是要拉到山里慢慢折磨死我们吧?刘信打了个寒颤默默地想。
“相公,我回来啦。”阿音一嗓子把刘信拉回了现实。刚刚刘信想的入了神,连阿音什么时候跳上马车都没发现,他一扭头,阿音已经在他身边坐着了。
“你……”刘信看着活蹦乱跳的阿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实在不知道阿音是个什么情况,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阿音冲他笑着挤了挤眼,没事人一样的靠在车框上闭着眼开始睡觉。跟她下去的那个蒙面人也上了车,一把把绳子扔到车上,拍了拍身上的土,没好气地催道:“走走走,赶紧走。”
车上又陷入了寂静,马车慢慢吞吞向着没希望的前方行进,刘信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和蜿蜒的山路,再不对逃跑抱有什么希望,眼睛里不再有光亮,整个人都暗淡了下来。七月夏季的夜晚本应该闷热,可能是到了山里的缘故,偶尔还能吹过来几丝凉风。刘信和阿音昏昏沉沉的睡着,两个人好像都认命了一样,就算偶尔醒过来也一动也不动。周围的蒙面人也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惕,反正绑的死死的,就算逃下车去也跑不了多远。
不知过了多久,阿音昏昏沉沉的抬起头来,不知是梦话还是什么,断断续续地小声道:“我,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了?”刘信问道。
“说不清楚,咳咳……”阿音咳嗽了几声背过身去,把绑在后背的手臂露出来朝向刘信,“浑身不舒服,痒的难受,你看看我胳膊是怎么了。”
刘信低下头去看,阿音肘部衣料磨的破破烂烂的,露出一截手臂,迎着月光,刘信眯着眼仔细地看了半天,从破洞里露出的那段皮肤上,零零星星冒出了一些米粒大小的红色丘疹,大概是阿音痒极了在车板上蹭过胳膊,一些破溃渗液的丘疹旁边还有一条条的刮痕。
“啊,你出疹子了!”刘信大吃一惊。几个蒙面人被惊醒,直了直腰向这边看过来。
刘信见他们没反应,急的大喊道:“你们快来啊,阿音她真的出疹子了。”阿音也被吓到了一样,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嘴唇颤抖着道:“我不会是染上痘疫了吧。”
“什么?痘疫?”几个凑过来看情况的蒙面人“呼啦”一下子散开,一边赶紧后退一边七嘴八舌地嚷嚷。“赶紧离她远点。” “这,这可怎么办?” “都怪你,就不该让她下车。” “肯定是在那个村子附近下车染上的。” “这下搞不好连我们也要被传染了。”
刘信此刻什么也听不见,他一心都在阿音身上,不住地问她:“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阿音把头仰靠在车板上,闭上眼睛默默流泪,自言自语道:“完了,我肯定要死了,呜呜呜……”
刘信一时之间慌了手脚,跪坐在阿音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他转过身来,对着蒙面人声嘶力竭地哀求道:“众位大爷们行行好,把我们带去有郎中的地方吧,我们做牛做马,也报答几位的大恩大德,求求你们了,行行好吧……”
“离我们远点,”蒙面人一见刘信凑过来,退的更远了,连连摆手道,“她这样会把我们都传染上的。”说完,又对着旁边的人说:“还愣着干嘛,停车停车。”蒙面人掏出刀,咬牙切齿地一步步逼近阿音。
“想死是吗,我现在就让你去见阎王。”
旁边的人一把拉住他道:“别动手,死在车上还得我们扔下去。”
“是啊,让她自己滚下去。”“对,让她赶紧滚下去。”周围的蒙面人你推我搡道。
“你,你赶紧自己麻利点滚下去,别连累了我们一车人。”那人晃了晃手里的刀,“唰”的一下抵在阿音的脖子旁边,阿音感到脖子一阵凉意,若刀再靠近一点,她怕是脑袋不保了。
阿音她费力往前挪了两步,身子一软,无力地倒在刘信肩膀啜泣道“相公,呜呜呜……我不想死,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吧……”
刘信愣了一下,心里一紧,他怎么会不知道痘疫是烈性传染病,但他还是让阿音靠在了自己身上。一路上,刘信的心都在因为阿音而起起伏伏,无论他承认与否,即使二人只相处了几天时间,可他已经把阿音当做了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面对染病的阿音,犹豫一下是本能,没躲开是他的选择。
对面另一个蒙面人哆哆嗦嗦地伸手指着他们,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你们两个,都给我下去,别逼我把你们踹下去啊。”
刘信急的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浑身颤抖,他知道痘疫如果得不到郎中救治会是什么结果,他低头看看阿音,阿音似乎有些意识不清了,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淌。
“你们走不走。”几个蒙面人轮番催促道,一个人二话不说,提起刀鞘重重地打在刘信的肩膀上,刘信应声倒地,他来不及喊痛,伸手一摸,肩膀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
“……好,我们下车,我们这就下车……”刘信顾不得自己,咬着牙,扶起阿音,柔声安慰道,“阿音,来,慢一点站起来,我们走,别怕,下去了有我照顾你。”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阿音站起来喘着粗气道。
“不可能,”刘信打断她,“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还要带你去我家看庙会,带你吃糕点。”
两人先后跳下马车,不等他们站稳,蒙面人就大喊大叫催驾车人:“还等什么,还不快走,越快越好。”驾车人一个激灵,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连马带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瞬间就飞出去了,留下阿音和刘信坐在原地。
“阿音,你怎么样了,阿音。”刘信低下头问,“他们走了。”
“嗯?他们走啦?”阿音缓缓睁开眼,直起身子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确定蒙面人真的走远以后,突然弯下腰,头顶对着刘信,飞快地说道:“你快转过身去,我头发里绑着一块铜镶红玉的指环,有一面边缘很锋利,应该可以割开绳子,你把它拆出来。”
“啊?”刘信一瞬间有些懵,“你身体怎么样了?”
阿音抬起头急声道:“别问那么多了,我没事了,现在照我说的做。”
刘信乖乖转过去,用手在阿音扎的乱糟糟的头发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一个指环形状的东西。他小心地一绺一绺解开绑在上面的头发,慢慢捋下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果然有一面边缘很锋利。
怪不得之前看到阿音头发里有东西反了下光。刘信突然想起来。
两个人背对背用指环慢慢磨着手上的绳子,“蹭”的一下,阿音的绳子脱了手,阿音激动的跳起来大喊:“啊,绳子开了,我终于自由啦。”说完腾出手来,三下五除二给刘信的手脚都松了绑,然后一边扯着头发把指环绑上一边往前跑。
“快点,我们赶紧走。”阿音跳着道。
“哎哎,你不是出了痘疫吗?”刘信急的大喊。
“我?”阿音停下脚步,手背在身后,转了转眼睛,并没看刘信,“我好了,我现在没事了,”
“你……”刘信一头雾水。
阿音原地蹦了好几下,转着圈手舞足蹈地道:“你看你看,我真的没事了。”
“不许闹了,生病不是开玩笑的。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信严肃地道。
“我本来就没生病。”阿音一歪头,冲刘信眨眨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