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兵戈起
聚义厅后方的一处山丘之上。
有一凉亭。
凉亭之内,有石桌石凳,有童子泼水清扫。
凉亭的角落里点了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凉亭周围,明显经过改造,栽种了大片的野花,此时正是争相盛放的时候。
一名男子,坐在石凳上。
男子相貌清雅,双目有神,与在场的山贼格格不入。
他身穿一袭道袍,头上插着玉簪。
眼前的石桌上,还摆放着一架古琴。
这古琴造型古朴,一看就是名家的珍藏之物。
男子面前,坐着三个同样一脸儒之气的读书人,皆坐在石凳之上,双目微微闭着,一脸的享受之意。
忽然一曲终了。
众人许久不愿意睁开眼睛。
“醒来!”
年轻男子的声音犹如天籁,众人这才缓缓睁开双目。
“妙哉!”
“妙哉!”
眼前的一众听众纷纷睁开双目,忍不住喝道。
“先生,再来一曲吧。”众人忍不住说道。
那男子颇为受用大家喜欢他的琴技,点了点头,再度抚弄琴弦。
只是或许因为有人来了,男子的琴音骤然间有了新的变化。
虽然此处风景宜人,环境优雅。
但男子的琴音之中,杀伐声阵阵,似乎有千军万马在征伐。
就连刚来的大当家等人,都表情凝重,似乎限于千军万马之中。
待一曲终了,众人并不是享受,反而各个额头泛起了冷汗,似乎打了一场恶战一般。
那男子瞥了一眼大当家等人,冷哼了一声,“今日有恶客登门,你们散了吧。”
那几个读书人,纷纷起身行礼,瞥了一眼大当家等人,满脸的都是嫌弃之色。
“多谢先生以琴相待,我等改日再来拜访。”
话虽然这么说,但几个读书人一脸的不甘心,似乎沉浸在刚才的琴音之中,一个个不愿意离去。
“且去吧,你我高山流水,以后一起切磋琴艺的机会有很多,不必在乎这一日半日。”
虽然被屡屡嫌弃,但是大当家以及军师等人却不敢有任何的怨言,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等到几个儒雅的中年人悉数离去,那年轻人招手唤童子搬走了古琴,然后朝着崔庆之道,“小崔,尔等坏我好事,今日便罚你陪我弹琴吧。”
崔庆之看向大当家和军师,二人皆是仰面望向苍穹,一副爱莫能助之意。
而崔庆之没有办法,只能口中带有哀求之意,“先生,我今日是有大事要向您禀告。”
“哦?有什么事情,比与我弹琴更为重要?”
男子,抬起头来看向众人。
这才显露了其真实面庞,虽是男子,却有几分女子面相。
崔庆之连忙面色凝重的说道,“沧州沈家被人偷袭,损失惨重,很有可能将有关我们的证据泄露了,这些东西如果落到扬州长史手里,咱们梁山一脉,怕是要陷入麻烦之中。”
男子冷笑一声,用手抚摸着眼前的石桌,“泄露便泄露,这有何妨呢?”
“如今朝廷,圣人多病,朝臣庸庸碌碌,地方世家割据。”
“真的惹恼了咱们,便趁着这几年天灾,举起反旗,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闻言,大军师连忙劝道,“先生,我知道现如今起事,咱们未必怕那朝廷。”
“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昔日前朝时,李密于瓦岗山率先举起义旗,声势也曾颇为浩荡,可也只是徒劳半生,为他人做了嫁衣。”
那丑陋的二军师也说道,“是啊,大当家,我读史书时,曾读到陈涉世家,那陈胜吴广虽然闹得很厉害,但是也是最先输得一方。”
“况且如今河南道的无当军非常厉害,周边儿朝廷还布置了大量的兵马,若是咱们贸然起兵,很可能陷入天大的麻烦之中。”
“倒不如先等一等。”
“这几年旱灾不断,百姓的日子越发地辛苦。”
“最近朝廷又要加派赋税,导致各地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到时候逼急了百姓,各地肯定揭竿而起,而突厥人也不会放弃大好的机会。”
“到时候朝廷又是北上对抗突厥,又是镇压百姓起事,正是我等的机会。”
丑陋的二军师,见大军师不发一言,连忙劝谏。
却不料被称作先生的男子,只是斜睨了他一眼。
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和冷厉,“当初梁山一穷二白,被官兵围剿,尔等尚有勇气拼死一战。”
“到如今,尔等一个个做了山大王,一个个做了军师。”
“却变得畏首畏尾。”
“须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很多事情,一经犹豫,便没有了机会。”
“连率先起事,鏖战天下,敢为天下先的勇气都没有,谈何成就大事?”
眼下的男子,虽然操弄琴艺无双,但言语之间,也能感觉到其心之热烈,睥睨天下之霸气。
一边儿的崔庆之闻言,只觉得内心热血沸腾,心中多了几声热烈。
只需要先生大手一挥,哪怕是让他即刻攻城略地,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其他的几个梁山头目被先生训斥之后,一个个面带委屈之色,恨不得当场掏心掏肺给先生。
倒是大军师不悲不喜,面色如常。
“先生所言,有天大的道理。”
“此事我也一直想说。”
“那就是我们梁山要有大气魄,大勇气,我们要气吞天下,将大乾推翻。”
“所以,不论是我们发展到什么规模,大家享了什么荣华富贵。”
“一定不要产生骄奢淫逸之心,一定不能起了半途而废之意。”
“我们志取天下,乃是一条不归路。懈怠和志得意满,都只会让我们粉身碎骨。”
闻言,那被称为先生的年轻男子微微颔首。
但接着那大军师又说道,“不过,万事要有一个良好的开端,真正的英雄人物,在成就大事之前,往往蛰伏于泥泞之中,要不停的磨砺自己,做好准备。”
“昔日楚王”
眼见这位大军师又要开始动嘴皮子,一时半刻难以结束。
那男子笑吟吟直勾勾的看着大军师,把大军师看得有些羞赧。
“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大军师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你到底啥时候说正题。”
那大军师微微一笑,便换了一套话术道,“眼下河北道北部的异族早就蠢蠢欲动,先生可以联系旧友,送一些物资过去,支援他们南侵中原。”
“同时,亦可以派遣兄弟北上,潜入河北道各地,煽动百姓起义。”
“至于我们的秘密,在我看来都不是事儿,只需要派遣一员虎将,领着百余兄弟,亲至沧州,掀起暴动,杀了沧州刺史、长史,灭了折冲府便是。”
“叶渡呢”
“一个商贾之人,顺手为之。”
闻言,那被唤作先生的年轻人点点头说道,“如此也可。”
“先生,某崔庆之愿往!”
人群之中,大当家一言不发,而崔庆之却率先站出来,一马当先。
在他看来,马卢是自己派遣出去的。
他办事不力,便是自己要承担责任。
若是当时自己亲自走一趟,叶渡此人或许早就死了,其积攒下来的家业,也为梁山所获。
虽然在这件事情,没有人提及。
但是心高气傲的崔庆之,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
想着,一定要找机会亲手解决掉。
那被唤作先生的年轻人,微微颔首,“去吧,把事情做得漂亮些,你们不争气,我弹琴也缺了兴致。”
“是!”
崔庆之高声喊道。
不多时,山寨大门打开。
崔庆之领着大量梁山的经营下山,飞驰而去。
……
却说,各地的赋税征收几乎都不太顺利。
大家也知道百姓苦,怕把百姓逼急了。
可他们怕把百姓逼急了,但上官却不在乎那么多。
这一日,杨长史听闻手下人拉胯,赋税完成度不足三分之一。
便将这些税官叫道跟前,执行了一顿军法。
将一干小吏好悬没差点打死。
待行刑完之后,杨长史更是放言,如果征税再不妥当,便要杀几个税官震慑人心。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敢拖延。
尤其是最近一点没有收获,负责刘家沟的小吏。
找了几个人,直接抬着他去的刘家沟。
只是等他一进入刘家沟就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刘家沟位置有些偏僻,官道也年久失修,甚至于当初杨长史大规模修路的时候,都没管这里。
可是即便是如此,也不该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吧?
农田里倒是有些人,只是上前一看,竟然根本不是刘家沟的人。
派遣乡兵过去抓住几人,拷打一番,得出来的结论便是,这些农田没人看管,向来是无主之物,他们做流民饿的太厉害,所以即便是没有成熟,也忍不住偷窃一二。
谁家田里的庄稼快熟了,没人看管?
“大事不好!速速抬我进村!”
那小吏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一众乡兵不敢犹豫,立刻抬着这位税吏进了村子,首先便是进了村长家。
只见村长家空荡荡,除了被气死的村长之外,空无一人。
那村长的儿媳还算是“人性”,倒是没让村长暴尸荒野,而是让想好给抬回了家。
又去了几户人家,活人倒是没找到,不过乡兵的尸体找到了。
这些逃难的百姓,怕让朝廷发现尸体,追击他们。
临行前多了个心眼,将这些乡兵的尸体,悉数扔到了村中的水井里,等到被捞出来的时候,尸体已经发臭,且变得庞大不堪,十分吓人。
那税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忍不住上前观察。
拿着铁钩勾尸体的乡兵用力过猛,一不小心钩破了死去乡兵的尸体。
只听噗的一声,带着恶臭的尸水顷刻间便喷了税吏一脸。
税吏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晕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一群乡兵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上来便是掐了一顿人中。
见掐人中不管用,又是一顿拍打额头。
最后没办法,找了个胆大的乡兵,对着他左右开弓,抽了十几个大嘴巴。
税吏这才幽幽的醒来。
醒来之后,税吏看着幽幽的蓝天,感受着周围的恶臭,忍不住又是哇哇一顿暴吐。
折腾了好半天,才蜡黄着脸说道,“苦也,苦也。”
他已经足够小心了,但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些村民竟然如此的胆大包天,如此的奸猾。
他们竟然杀了乡兵,然后逃走了。
如此一来,他是绝对完不成缴纳赋税的任务。
他连忙想到,自己跟村长之间的秘密交易。
叫来了亲信的手下说道,“去村长家地窖看一看,那老东西非常狡猾,藏匿的金银没有其他人知晓。”
结果亲信去了一趟之后,回来的表情甚是垂头丧气。
低声道,“老爷,什么都没有。”
听闻此言,那税吏的表情更加凄惨。
忍不住咆哮道,“完了,彻底的完了。”
百姓逃亡,军户逃亡,其实年年都有,甚至说月月都有。
毕竟赋税对于百姓来说,是非常沉重且恐怖的事情。
哪怕是你不种田,也要缴纳丁口税的。
所以有人逃走很正常。
但是像是眼前这种,全村人逃走,却并不多见。
这可是一个上千人的大村子。
这下子他知道自己惨了。
完不成朝廷交代的任务,长史不会放过自己。
因为自己收税,跑了那么多的百姓,县令也不会放过自己。
要知道,县令每年考核政绩时,人口是最为关键的一项。
大家都清楚,沧县县令虽然平日里颇为低调。
但是人家对政绩是非常上心的,而且人家也有人脉。
这一次,收税多么糟心的事情。
长史将能够驱使的人,使唤了一个遍。
愣是没敢得罪沧县县令。
就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将他治下的一个大村子的人口给搞没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
税吏先是一愣,旋即挣扎着起身。
他以为是朝廷的官兵来了,只能先上前迎接。
只是看清楚来者之后,这位税吏有些疑惑。
因为对方并不是折冲府的装束,也不像是沧州本地的民团的打扮。
几乎人人头戴斗笠,遮盖住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相貌。
为首一人,领着队伍在村子周围转了一圈之后,没有发现百姓,最后来到了税吏近前。
税吏心里有些打鼓,但依然壮着胆子呵斥道,“放肆,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那大汉笑吟吟的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磕头道,“小人给大人磕头了。”
那税吏闻言,身上的胆气也重新回来了。
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乡兵,心中觉得要不是这些手下,估计自己要倒霉。
当下继续呵斥道,“可有户籍路引,拿出来让本官检查一二。”
那跪在地上的大汉为难道,“敢问大人,因何要查验户籍路引。”
说着从袖子里一抖,掏出一锭银子。
看的税吏眼珠子发直,便笑着说道,“你且上前来,本官告诉你为何检验。”
那大汉闻言,表情依然恭敬,匆匆上前,将银子直接递了过去。
那税吏掂量着银子,冷笑道,“头一见面,不肯让本官检验户籍路引,还拿银子贿赂本官,想来不是什么好人吧。”
“随本官走一遭吧。”
说着就命令乡兵拿人。
只是让税吏没有想到的是,他颇为依赖的乡兵,只是靠前了两步,甚至还未抽出兵刃吓唬对方,对方一群人,几乎人人一抖袖子,就射出了十几支修建。
乡兵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射杀了大半。
税吏反应几乎,几乎以光速将银子送换到那大汉手里,双腿一弯,跪在地上,高声道,“好汉爷爷饶命。”
见到那税官如此卑躬屈膝,那大汉哈哈大笑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检查我的户籍路引了?”
“好汉爷爷,误会了,误会了。”那税吏吓得双腿颤抖不已,不停的磕头。
“罢了,罢了。不刁难你了,你也不过是个芝麻粒般大小的小官,刁难你有什么意思。”说着摆手,示意那税吏可以走了。
那税吏心中大喜,连忙起身,赶忙撒腿就跑。
只是刚跑出去没有五步,就听到那大汉慢悠悠的说道,“慢着。”
那税吏骤然间停下了脚步。
额头的冷汗直冒,扭头看向了大汉道,“好汉爷爷,又怎么了?”
那大汉笑着说道,“刚才见面,你就向我要东西,如今你要走,是不是也要留下点东西呢?”
那税吏惨笑一声道,“这是银票,不多也就一百两,请好汉爷爷喝茶。”
那大汉撇了撇嘴道,“就这么点。”
“你不会跟我藏私吧?”
那税吏连忙摇头,“怎么可能,我只是个芝麻粒般大小的小官,能有这些已经不错了。”
“哦。”那大汉摆摆手道,“这点银子肯定不够,你还得留下点别的东西。”
“您相中什么了?您尽管开口。”
“你的脑袋。”
“啊,好汉爷爷,莫要开玩笑了,人没了脑袋,怎么活?”
话音刚刚落下,只看眼前寒光一闪,小吏的脑袋已经飞了出去。
那大汉冷冰冰的说道,“你怎么活管我什么事?”
“反正我让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