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129章
随着邢页的离去, 观星楼也跟着隐没在水域的另一段。
叶谨行却仍旧待在原地。
空荡荡的水中，有一股无形的推力将他送离水域。
回到崖上，天尚未明亮。
——“你若还想见你的哥哥, 潜心修炼便是。”
叶谨行相信邢页的这句话。
抛开他与邢页的过往, 暂时不去想他的目的。至少，邢页从来没有骗过他，哪怕他并不愿意说出答案。
再者, 他必须信。
也不得不相信。
“无情道”沉吟片刻，叶谨行抬头看着黑夜中一颗忽明忽暗、微微闪烁的星子。
那里，就是他本来生活的地方。
那里, 有他阔别已久的至亲。
既然如此，那他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翌日，藏书阁。
叶谨行捧着一本心法，盘膝而坐。
他的目光有点散, 东看看西看看, 抬头看看又低头看看，就是没将目光落在心法上。
繁体字什么的，对于当过一世皇帝的他来说，毫无难度。
而手上这本《补天诀》，明明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并且深知其意, 但是当这些字全部合在一起之后
叶谨行默默合上心法, 老老实实放回原地。
嗯，心法这种高端的东西, 是他这种文科苦手能接触的吗？
那必须是不能啊！
叶谨行起身，决定不再折磨自己。
书中提到，不厌老祖待沈知行极好, 却从不肯教他修炼。
很长一段时间，沈知行就是靠着入门手册上微末的知识，生生破镜的。
掌门惜其天资，特允其直接进入藏书阁的权利。
而主角沈知行凭着着自己的摸索，将藏书阁里的一本心法修炼到极致，后来更是依据此心法，走出自己的路，完善了自身道果。
那本心法，叫做《无心诀》。
于是，叶谨行没有犹豫拿了《无心诀》，他决定死记硬背完了再去请教主角。
藏书阁占地极广，一共有九成楼阁，由低到高，里面存放着明渊门数千年来的收藏。
每一层，都有上万本藏书。
第九层，只有历代宗主可以前往。
而第八层，则只有各大长老有权限进去。
依次类推，第七层是主峰真传弟子。
第六层，主峰内门弟子
藏书阁过于宽广，一眼看不到尽头。加之书架林立，叶谨行绕了许久才找到下楼出口。
“掌门道尊，请。”
“嗯。”
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叶谨行脚步一顿，只当做没听见，径自往楼梯口走去。
“沈木木？”
脚步顿住。
是离邺。
心里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是的，身后的人是离邺，而不是邢页。
他们二人，虽是一体，但语气目光从来都是不同的。
叶谨行近乎本能的，轻易将二者区分开来。
只是不知道，邢页是离开了，还是暂时封存了自身记忆，又或是些别的什么
总之，都跟他没关系了。
“见过掌门道尊。”
一身玄衣的少年剑灵转身，行礼，动作行云流水，面上是和沈知行如出一辙的恭敬。
不复先前的灵动、亲近。
只是短短一日的功夫，少年便与他疏远了么？
离邺皱皱眉，道：“你与不厌素有渊源，又非我门下弟子，何须如此。”
他的本意是，不必客套，也不必行这些虚礼，像先前那般亲近、自然，便极好。
但作为一派掌门，离邺向来言简意赅，寡言惯了。
又无人敢挑他的刺，便一直如此。
加上离邺自带清冷出尘的威严气势，此时这话一出，听起来，倒有几分不满、赶客的意思。
起码在藏书阁长老听来，便是觉得，让叶谨行进第七层是逾矩了。
藏书阁长老低着头，暗自懊恼。
本来见着这弟子身上有掌门道尊的魂印，便任由他一路往上
那长老抬手执礼，当场便想请罪。
叶谨行先一步开口，“是木木逾矩了。”
甫一开口，便可看到离邺锁死了眉头。
叶谨行自然知道离邺并没有生气，也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还要了解离邺。但正是因为了解，才要装作不了解。
既然已经决定修无情道，还是不要同他再有接触的好。
更不要说，离邺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一面。
不要接近他，也不要和他过于接近，更不要给他任何希望。
人生短短数十载，这一世的生命或许会很漫长，可他总是要回去的。
邢页八成也会跟着一同回去。
虽然还不知道邢页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但他们之间，应该到此为止了。
离邺思量片刻，组织着语言。
想当年，离邺刚出道那会儿，整个修仙界的老老少少就没有一个能说得过他的。
而自从当上掌门之后，离邺的话却是一年比一年少。饶是如此，也还是没人能说得过他——说得过的打不过，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之后就不敢哔哔出声了。
他并不嘴笨，此刻却是反反复复思考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在玄衣剑灵的面前，他总是不由地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这份小心，不知道从何而来，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离邺并不反感。
他待玄衣剑灵本就不差，因着“沈木木”是他飞升的关键，他更是乐得纵然他一二。
如此想来，小心也是应当的。
甚至，离邺一早便将魂息烙印在“沈木木”的身上，为的便是，在这明渊门内，让他再无阻挡。
离邺看着少年朝他再鞠一躬，将后辈、客人的礼仪充分做到位。
仪态挑不出半点不是，他却觉得哪里都不是。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理智告诉离邺，本应该如此，内心有一道声音在拼命反驳他。
不该是这样的，那该是怎样？
离邺陷入沉思，一时忘记言语。
叶谨行就维持着后辈礼，一动不动。
半晌，只听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
叶谨行照做，却并不与他对视。
“看着我。”清冷的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烦躁。
攥住《无心诀》，叶谨行没有立刻对上他的视线。
因为他不敢保证，此时此刻，对上那双熟悉的眼，他会不会有一瞬的失态。
给他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时间
不过是又一个坑罢了。
没有什么，是时间抹不平的。
一旁的藏书阁长老敏锐地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掌门道尊这小弟子之间，似乎有什么纠葛，而这纠葛居然能引动掌门道尊的情绪
这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长老能看的东西吗？
溜了溜了。
“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离邺盯着面前的少年，面色平静的淡淡重复道。
至于他的内心是否真的有那么平静，也就只有他自己才能知晓了。
叶谨行低低垂眸，试图将自己彻底融入角色。
他的演技一向不差。
玄衣墨发的剑灵先是微微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邺只觉心口闷闷的，烦躁带起怒气，又夹杂着些许没由来的悲伤。
那悲伤很淡很淡，不知来处、不知缘由，却清晰得可怕。
仿佛他再不做些什么，就会后悔似的。
身随心动，下一秒，他便抬起手、落在少年耳畔。
与此同时，叶谨行也已酝酿好情绪，抬眸。
视线相交的一刹那，离邺的手落在叶谨行的脸侧。
感受着脸上微凉的温度，叶谨行平静的眸子稍稍波动，喉结滚动几下，眼中多出来的情绪转瞬即逝。
“谨遵掌门道尊之令。”眼神澄澈的玄衣少年似乎摄于道尊的威严，又似乎是对他本能的惧怕，他眸光闪烁，仍是故作镇定的回道。
不该是这样的
那个第一个敢唤他“老祖宗”的玄衣剑灵，那个敢在弟子面前、甚至是自己面前，都敢使坏叫他一声“徒侄孙”的少年，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在乎少年是否真的那般单纯天真，也不在乎他隐藏着什么，只要他愿意同他亲近，便够了。
“是不厌，他教了你什么吗？”摩挲着少年的脸颊，离邺眸光一暗。
他从未束缚过他什么，也从未让人教过他规矩。
这明渊门中，都被他暗中吩咐过一番，亦是无人敢针对于他。
少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一切有他。
可少年还是变了，他同他疏离了。
思来想去，也就唯有不厌了。
不厌待少年是不同的，从少年出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了。
不厌可以为了一个突然出现的沈木木，求到自己这里。却不肯多关照他自己的徒弟一点。
不厌与他是忘年之交，实则却要大他九百多岁。他修为高强，随时便可飞升，可他没有，反而一直压抑着自身气机。
红尘炼心之际，不厌说过，他在等一个人、等一段缘分。
——一个他曾经失去的人，一段他强求来的缘分。
离邺从未见过不厌如此紧张过一个人，也从未见过不厌对一个人如此用心
什么“与故人有旧”，都是借口！
不厌一直在等的人，约莫就是他眼前之人吧。
心中怒火丛生，离邺的思绪却越来越清晰。许多被他忽视的、淡忘的细节，都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几息时间，便足够他将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与不厌尊主有何关系？”
“晚辈与不厌尊主不过两面之缘，恕晚辈不明白掌门道尊的意思。”
玄衣墨发的少年不似说谎，离邺稍稍满意，指头移到少年的下巴，轻轻一勾。
这略带调戏性的动作，让叶谨行有些诧异，他偏头避过。
离邺蜷了蜷指头，面无异色，他甚至笑了笑，幽声道，“那便是沈知行了。”
这声音轻飘飘的，语气却是低沉暗哑，尾音微微上挑，勾人心魄的同时，又带着致命的危险。
叶谨行直觉不妙，转头看过去。
那眼尾的一抹血红，慑人心魂。
作者有话要说： 宗主曾经也是话痨+怼王一枚呢～
还有老叶，嗯，前文阅读理解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属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