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十一年前, 沈知行家破人亡，沈彦将他带回来，却没时间教导。
沈知行依稀记得, 那年，师尊忙着研究什么阵法，只偶尔出来看看他过得怎么样、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陪在沈知行身边的都只有木木。
他不能下山, 殿中又没有别的人，他便整日里对着一柄木剑说话。
木木于沈知行来说，是不同的。沈知行曾经无数次对它说过他会保护好它、他们要相依为命的话。
沈知行红着眼眶看着他失而复得的伙伴，颤声道：“因为恨我, 所以你——”
他抓住叶谨行的手, 掌中不自觉用了些力。
心性单纯的玄衣剑灵揪着素衣少年的衣摆，摇摇头，道：“疼。”
沈知行到底还是个孩子，本就重情的他, 此时听剑灵这么一说, 便又心软了。
“对不起木木”他放缓语气, 却还是执着问一个答案。
“你恨我，所以才废了我的、灵根, 是吗？”
他说得极为艰难。
如果答案是是, 沈知行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了。
剑灵整日跟在自己身后, 鲜少见生人。他不知何时诞生的灵智，性子单纯且执拗实属应当。
是他承诺了, 又食言了。
如此一来，木木的所为便没有什么可让他不忿的了。
沈知行自嘲一笑，说到底, 还是他没能保护好木木，才会是今日的下场。
此时灵根被废一事已成定局，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沈知行这一生拥有过的东西不多，曾经他以为师尊算一个，而如今
见少年不答，沈知行松了手，放弃了继续追问下去。
如今他仅有的，便是面前这个性子单纯执拗的剑灵了。
沈知行不想为了失去的东西，连他唯一拥有的都失去。
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却见面前的玄衣少年脸上有着迷茫与疑惑。
“我、不是在帮你吗？”少年的声音很轻很轻，他像是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
沈知行一怔。
下一刻，只见少年伸出手，停留在他丹田上方的位置。
少年似在回忆，“你被他们欺负的时候，我灵体尚未稳固，什么都帮不了你，还被损毁了本体。”
沈知行摸摸少年的发，柔声问：“疼吗？”
少年肯定地点头，“疼！好疼好疼！”
“看到你被人欺负，我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这里太疼了。”玄衣少年指着他的心口，眼神懵懂干净。
沈知行眼中氤氲着水气。
“本体损毁之后，我被困在剑中，迷迷糊糊听到了你的话。”
叶谨行开始给自己充实人设。
“你说因为你是废灵根，所以我们才会这么被人欺负的。我废了你的废灵根，难道不是在帮你吗？”
最后那几个字，少年说得小声极了。
沈知行先前的那些反应告诉他，他似乎、可能、大概是做错了吧。
听到他的回答，沈知行现实继续愣了片刻，随后是哭笑不得。最后，他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木木原也是关心他，只是诞生不久，有没有人教导，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
好心办了错事罢了。
沈知行心下复杂，却是恨不起来。
他摸摸少年的头，轻声道，“木木不疼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本来还有些心虚的少年，见状顺势把脑袋在他掌中蹭了蹭，接着恶人先告状，用委委屈屈的声音道：“沈知行，以后再也不准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着你了！”
这一切，沈知行看得分明。
让他既好笑又心酸。
将少年凌乱飘披散的头发理好，沈知行道：“不会了，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拉钩？”
玄衣少年试探着伸出小拇指，分明低着头，却用眼角余光不停偷偷觑他。
沈知行也纵着他，伸出手指勾上去。
“一言为定！”
此地终究是不厌尊主的寝宫，两人相认之后，沈知行便带着叶谨行离开了。
如无意外，这辈子他再也不会踏进这里半步了。
回去偏洞府时候，沈知行越想越觉得师尊对木木的态度过于奇怪，于是问：“你与师尊可曾在哪里见过？为何师尊待你那般熟稔？”
叶谨行想都没想，直接道：“你每日里背着我，当然是见过的啊！”
沈知行语塞，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木木可能也不会明白，他叹口气，停了话头。
此时的沈知行已经做好了将来养个外表同他一般大的孩子了。
沈知行如今修为尽失，再不能如修仙者一般餐风饮露。
录过执事堂的时候，他决定把往年没有领的云蒸糕与霞蔚露一并领了。
——云蒸糕与霞蔚露当中蕴含的灵气极少，但给外门弟子充饥极易。
往日里，沈知行再不济那也是四峰明面上的嫡系弟子，旁人再看不上他，面上总还是要敬他几分的，衣食住行方面向来都是从掌门那边单独拨过去的。
现如今，哪怕不厌尊主没有将他门中，沈知行也有自知之明的。
如他这般的废人，若是再占着那些令人眼红的东西，怕是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哟，无念峰大师兄今日怎么屈尊降贵来我们执事堂了？”
有一弟子拦路，语气挑衅。
沈知行避开，只当做没听见。
那弟子偏生跟着他走，不依不饶。
沈知行面色淡淡。
叶谨行却是没打算任人欺负主角。
现在的主角还是个乖乖小可爱，被欺负也只知道忍着再忍着。
也不知道沈彦怎么教孩子的，这么一个钟灵毓秀之姿的孩子，愣是被他教成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可怜。
“看师弟的言行，管事师兄没有教过你门规吧？”
原著里说过，各大派内外门之间的距离向来如天堑。
各大派的内门弟子都是从每一年大比，千里挑一选出的人才。外门胆敢不敬，就是被内门的人当场杀了都不为过。
明渊门倒是没这规矩，一切恩怨须得由刑堂长老判决。
但前提是，内门弟子真的做错了事。
像这种外门弟子主动寻衅同门的，放到刑堂也是要受罚的。
更别说，如今的沈知行还是四峰主位人的弟子。
在叶谨行看来，这种行为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书里说过，不厌尊主辈分极高。
而身为不厌尊主的徒弟，便是掌门见了沈知行，也是得恭恭敬敬行礼，口称“太师叔祖安”的。
往日里，这些弟子在暗地里欺负沈知行，掌门也没闲到观察弟子们的生活。
偏偏今日，刚传出沈知行修为俱废的消息，这人就迫不及待地上来挑衅。
真当掌门手下人都是瞎的啊。
那弟子被叶谨行话说得脸涨红，“你又是什么人，与你有何干系？”
叶谨行没搭理他，只转头看着身边的沈知行，笑眯眯道：“我才刚来，要不要去向掌门徒侄孙问好啊？”
那弟子听见“掌门徒侄孙”这几个字，陡然一惊，青白了脸色。
显然是想起这茬了。
沈知行起初还不想他与那弟子交锋，免得伤到。
此刻见那弟子一脸颓然，额上冷汗淋漓，他愣了一会儿，便想通了关键所在。
是啊，只要他一日没有被师尊除名，那他就还是掌门的太师叔祖。
旁人欺他辱他，无异于将掌门的脸面踩了又踩。
便是掌门不喜他，也必然会为他出头。
更莫说，掌门对他师尊不厌老祖一向敬慕。
不厌老祖今年九百三十一岁，而在九百年前，三十一岁那年他其实便已经能够飞升。
只是他不愿，渡劫当日硬生生将九霄劫雷打散。
因为这件事，不厌老祖一夜之间成为所有修者的梦。
寻常雷劫过不去的都大有人在，更莫说是倾天道全力的九霄飞升雷劫。
修者们不解其意，众说纷纭。
然而不管是称赞还是痛骂，不厌老祖的实力毋庸置疑。
可堪当世第一人之称。
沈知行往日里受到的那些冷嘲热讽，何尝不是因为这个。
因为人们敬仰不厌老祖，将他完美化，便觉得他身边的人也该是完美的。
一旦有不合他们心意的，便会有人在心中疯狂嫉妒、咒骂。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
这些，在灵根被废后，沈知行就已经想明白不少。
他不笨，只是不愿意把人想得坏了。
如今他修行无望，不能让木木跟着他一起受苦。
所以，他必须去想，细细想。
哪怕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也好过将来失去、后悔莫及。
叶谨行说完那句话之后，就见主角的脸色一直变化、幻。
最后定格在温和慈、慈爱？
他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就见沈知行在他额上轻轻弹了一下，道：“淘气！”
“掌门徒侄孙忙得很，可不能前去打扰，今日之事下次可不能再提，知道没有？”明明该是责怪的话语，叶谨行愣是听出了宠溺与骄傲。
还有那语气，哪里像是让他别提，分明是让他使劲儿提、不要大意的提、没事儿就提一提的意思。
正在努力装小孩的叶谨行：“”
主角这个努力装大人的真小孩·小可怜儿，还怪可爱的。
算了算了，谁让他欠人家的呢。
小孩儿难得有自己的想法，顺着他呗！
那弟子撑着打颤的腿，面含期待望着两人，希望两人能真的不提。
却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中的玄衣少年一扬眉毛，恣意道：“我不，我偏不！我就要去见见掌门徒侄孙！”
说完就一扬下巴，往堂中走去。
那弟子腿更软了，险些跪下。
又见那个向来好欺负的素衣少年，紧跟在玄衣少年身后。
“好好好，怕了你了，那咱们就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掌门徒侄孙。”
两人一唱一和，一口一个掌门徒侄孙的，直说得那弟子眼下一黑。
哐当——
身后有重物摔倒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两副相似的眉眼中俱是含着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叶：我真坏，嘿嘿嘿～
沈知行：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