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064章
预想之中匕首扎进心口、一击毙命的场景并未发生。
当匕首来到心口时, 隐隐有一股力道在阻挡他的动作。
心脏不受控制一般疯狂跳动,有一个猜测不可抑制地跳出来。
但他紧闭双眸,没有勇气去看。
因为陆诩明白, 那个猜测,也只会是猜测罢了。
先生的身体冰冰凉凉的, 他靠了这么久也没能带给他丝毫温度。
陆诩近乎绝望地咬唇,血液味自口中弥漫开来。
他颤着喉咙哽咽两下, 深吸一口气。
手中紧了紧, 陆诩反手攥紧匕首。
只要再往前一点, 只要一点点他就能与先生相见了。
陆诩将匕首往前用力往心口推。
浓重的血腥味一下子飘来, 接着是“滴滴答答”的声音。
为什么一点都不痛?
还是说他已经死了,所以感觉不到疼痛了?
陆诩大脑迟缓思考着。
“松手。”
陆诩僵住,这道声音
是幻觉吗?
陆诩躺在那人怀里, 耳朵清晰感知到,有微弱的心跳声响起。
那心跳声断断续续,每隔三四息才轻轻波动一下,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少年猛地睁眼。
一只惨白的手正牢牢抓住匕首。
刺目的红顺着锋刃滑下, 滴答滴答,汇成血流。
而此时, 那心跳声越跳越快。
——扑通扑通
——砰砰砰
“撒手”
再不撒手老子又快没命了!
叶谨行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快被割下一块肉了。
这柄匕首名唤“厌”,是殷朝祖上得来的一柄神兵。等陆诩武艺出师那年的生辰,叶谨行就把“厌”送给了他。
本想着留给他防身的,结果这小崽子倒好,拿他自杀去了!!
本来系统判定他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再加上这具身体已经病入膏肓,没几天好活,叶谨行干脆剥离生机, 也省得活受罪。
结果刚回系统空间,系统就不停发着红色警告。
叶谨行眼睁睁看着那个莫名冒出来的“任务完成度”从100一直跌到01。
剩下的01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归零,但好在是稳住了。
系统从没说过任务失败有惩罚,叶谨行也就没把任务当回事儿。
系统给了他新的生命,他帮系统完成任务,公平交易。
任务叶谨行会完成,但要想让他为主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压根儿不可能!
顶多是给主角铺路,不能再多了。
好不容易脱离千疮百孔的躯壳,叶谨行还没睡个好觉,就被系统扔回来了。
问为什么,系统言简意赅:“惩罚。”
叶谨行打开任务面板,血红的“0”以平面、立体、3d环绕形式给他来了个暴击。
还没完全掌控身躯,旁边躺着的小崽子就开始那匕首往自己心口捅。看力道,绝对是一击毙命,气儿都不让喘的。
好歹也算自己看着长大的崽崽,叶谨行还能怎么办。提起全身的力气去推陆诩的手,然而叶谨行高估了自己的力气,手心结结实实撞上锋刃。
不夸张的说,他骨头可能都被割破了。
“松手。”
小崽子躺那儿没反应。
“撒手。”
小崽子睁眼呆愣愣看着前方。
随着血液的流失,叶谨行已经有些缺氧了。
苍白的脸上迅速布满血色,不是恢复了,是憋的。
再这样下去,他估计能早点回系统空间睡觉去了。
叶谨行脑子晕晕乎乎的,他艰难握着匕首开口:“松”
这回,陆诩很快反应过来。
——不是幻觉!
陆诩松手。
没了阻力,匕首顺着叶谨行的力道从空中翻过,掉落在床边。
“先生?”
少年颤着手去探他鼻息。
很微弱,但确确实实是有的。
陆诩喜极而泣,侧身环抱住失而复得的人。
血腥味越来越浓,男人的脸色也越来越红,还隐隐发青。
陆诩察觉不对,目光落到旁边的匕首上,眼泪瞬间糊了叶谨行一脸。
少年解开衣带,一边绑住他的手腕止血,一边哭着说对不起。
“喊太医”
叶谨行困得合上眼。
昏迷前,他迷迷糊糊想着,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心塞与无奈为什么这么熟悉。
丞安九年,春末,丞安帝叶昭病重。
叶谨行传召了诚亲王父子和临亲王父子,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但据宫中传来的消息,诚亲王似乎是惹怒了圣人,圣人下旨剥夺其封地。
次日,临亲王上了一道折子,称其老迈,欲将王位传于其嫡长子叶晤。
圣人恩准,又赐临亲王父子奇珍两箱。
叶昭病重,圣旨是青陵卫指挥使代颁的。
圣人不好女色,亦无子嗣,竟像当年先帝一样落得后继无人的地步。
先帝好歹找到了今上,而今上又能找到另一个他吗?
有人想到了先前被圣人接入宫的那位女子,听闻那女子不日将生产
但更多人却在想着圣旨一事。
圣人的态度,是不是说明,临亲王叶晤更得他青眼?
心思活跃的,暗地里让人给临亲王府递拜帖。
临亲王照单全收,翌日却闭门称病不见客。
今年的春闱刚过,圣人钦点好三甲进士后,身子便撑不住了。
丞安九年,夏至,帝崩。
青陵卫指挥使宣先帝遗诏,传位于诚亲王嫡次子叶时。
叶时登基,改年号“弘启”。
同年,临亲王叶晤自请回封地。
众人都以为,新帝登基后会对同为竞争对手的叶晤下手,毕竟俩人一向不怎么对付。
但出乎意料的是,弘启帝并未阻拦,还赐了不少好东西,叶晤也面带笑容离去。
不知情的还以为俩人是亲兄弟呢。
江南小镇。
镇上近日新开了间药铺,每日里还有坐堂大夫免费替人诊病。
那大夫看着很年轻,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医术却是极好的。凡经他手看过的病人,就没有他治不好的。
青年大夫抬手写下一张药方,又掩袖低咳两声。
“拾大夫医术这么好,为什么不给自己治治呢?”有病人问。
青年大夫放下笔,将药方递过去,轻声笑说:“医者难自医。”
病人拿起药方,叹气,走到铺子里取药。
那病人走后,一年轻女子袅袅走来,柔柔搭下手,美人低垂眉眼幽幽道:“拾大夫,我这心口总是空落落的,您可知道怎么回事?”
青年大夫尚未替她把脉,那抓药的冷面伙计便走过来,面无表情道:“今日已经诊治十人,先生该歇息了。”
冷面伙计从抽屉取出披风盖在青年大夫身上。
那女子横他一眼,道:“奴家不就是那第十人吗,你这伙计,不识数怎的?”
说着,那女子又捧着心柔柔望向青年大夫,眉眼中似含了情一般。
冷面伙计也就是陆诩暗暗咬牙,脸色更冷了。
自他随先生到此处,第二日便有媒人上门替先生做媒。
那时,先生半咳着说自己幼年生过大病,寿数大减,便不祸害别家娘子了。
听闻此言,陆诩心中一痛,那媒人思虑半晌,便离去了。
陆诩满意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
先生说那句话的时候,仿佛有针在他心口搅了搅,疼得让人痛不欲生。
陆诩吃着干醋,还不忘回京取药丸,回来时又有媒人来做媒。
他赶回来的时候,那媒人正朝叶一滔滔不绝说着那女子好话,让叶一代为传达。
说什么,那女子虽然育有三子,但还年轻,且相貌柔美,又能生,娶来留个后也是极好的。
陆诩简直气笑了。
先生曾为九五至尊,他要什么样的好女子没有?!先生若想要子嗣,想要登上后位的世家贵女亦是数不胜数。
何至于被媒人用一个孀居女子来羞辱?!
陆诩当即将人轰出去。
从那之后,倒是没人上门做媒了。
但让陆诩烦躁的是,先生的容貌过于出色。
从前先生没有生病的时候,眉宇间的凌厉贵气一下子将人摄住,倒是很少有人回去细看他的样子。
而现在,先生脸色苍白,这份苍白柔和了他的凌厉,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见到先生后便走不动路了。
大殷民风开放,女子当众求爱的事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比如面前这位“捧心西子”。
这种把戏他见多了。
陆诩冷着脸道:“先生一早便替我诊治了,你是多余的那个。”
说着,陆诩去扶叶谨行,又道:“出门左转,隔壁的林大夫善治心疾。”
女子咬牙。
叶谨行起身,拢了拢披风。
他自觉医术不精,因此都只诊治轻症的病人,就算耽搁了也没什么,隔壁还有两个医馆。
这种时候,他自然不会拆自家崽的台,“回吧。”
“拾大夫——”
陆诩转头,面无表情道:“有疾早日医,别耽误吃药。”
“请回吧!”
两人回后堂,只留女子暗暗跺脚。
叶谨行躺在摇椅上晒太阳,陆诩正洗杯沏茶。
“那女子面色红润,不像是有疾的样子。”
陆诩手一顿,回道:“我知道。”
“那你还如此损人家?”
陆诩低头,一言不发,乖乖巧巧把果茶递过去。
这是御医正亲自调配的果茶,有固元补气之效。
叶谨行只是随口一问,显然他也明白那女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顾及女子名声,不好直说。
他打算把完脉,速战速决的。
不过有小崽子替他解决,也不错。
午后日头大,寻常人受不了,叶谨行却觉得正正好。
太阳暖洋洋的,驱散了四肢百骸浸到骨子里的冷意。不多时,他便睡着了。
陆诩正给荔枝剥壳去核,一边温柔望着面前人。
见他睡着了,陆诩低声道:“看来先生是吃不到上好的荔枝了。”
陆诩有些可惜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他眼睛一亮。
捻起白洁的荔枝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陆诩倾身上前。
阳光被遮挡,叶谨行下意识皱眉。
陆诩缓缓俯首,贴上朝思暮想的唇细细吮着,许久许久才不舍挪开。
“甜吗?”
摇椅上的人没说话,嘴角却微微上扬。
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