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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三十四章 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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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第三十四章  雨声

    “但是没翻几页,我就觉得那些之乎者也看得我心烦,怎么都看不进去。”

    “看不不进去的话,就回答不上我父亲对我的提问,到最后手心上就会挨上那么不轻不重的一两下。”

    “最后把整个书柜都翻遍了,也没看到有多么感兴趣的书,所以我的手总是挨打,不过我爹虽然面上看着凶狠,其实骨子里还是很温和的。”徐泽雅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她敲了敲软榻旁边放着的小桌子的桌板,“所以他每次打得都不是很疼。”

    “后来我是在一个放书的箱子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本医术,那本书非常破旧,我爹他爱书如命,肯定不会把一本属于他的书弄成那么惨的样子,所以那本书或许不是他的,又或者其实经手了很多人,最终倒霉才落到我爹手里。”

    “医术对于科举来说可没有什么实质的帮助,所以被可怜地扔到了箱子里。或许我爹想得到它的时候甚至还没有参加科举考试。”

    徐泽雅面上嘲讽,眼底映着手中端着的热茶水的波澜,没人说,但反而是温柔的,夹杂着很多很多的留恋。

    “医书很有趣,最起码比那些圣贤书得趣多了。那天晚上风大,他正好因为偷溜出去,好像是得了风寒了。”

    徐泽雅口中的“他”,自然就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徐泽雅尽力去回忆着,但是能看出来回忆得很艰难,那些事情太过久远,远到连她自己作为亲历者都已经不太记得清楚了。“那天我刚好从医书上看到有治疗外伤的方子,在那之前他从马上面摔了下来,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外伤擦了一身。大大小小的伤疤,总之看着是挺唬人的。”

    “我就正好现学现用了,一边翻着那本书一边给他上药清伤。那是我第一次跟医术沾上一点边,后来就越发不可收拾,经常到街上到处跑,看看有没有受伤的人,然后把人给拦下来,让人家来我这,我帮他们清伤。”

    “焕州人大多数会选择行伍生活,但是说实在的,从军的人,生命就像是悬在一条脆弱的丝线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缺胳膊少腿的,哪个富贵人家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前线?”

    “所以,我在街上摆摊行医,也是有人会来的,那些没有退路的,无家可归的,无处可去的人。”

    “从小的时候我便觉得,只需要开心就可以了。但是那些所谓的‘乐子’其实都会转瞬即逝,只有在把伤口揭下来,再敷上药物,让它有可能重新愈合的时候,才会让我从心里觉得开心。”

    李德妃点了点头。

    只是对于她们来说,现在就只是“活下去”,而已。

    不能说是苟延残喘,因为起码还是能吃饱穿暖的,只是,她们都被困住了,困在这个备琉璃瓦构成的金丝笼里。

    “后来我四处搜集医书,想着能把别人治得更好一点。只是最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我被带来了京城,被推选为秀女,然后成了这个看上去风风光光的‘婕妤’。”

    楚灵想,其实徐娘酿或许并不一定是真的多么喜欢那个竹马,大概只是因为那是进宫前的年少时,那是她最自由的。

    并不因为他是她最爱的,而是因为时间太短暂了,而这个人是唯一一个。

    后来,楚灵和李德妃才从徐泽雅口中知道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

    徐泽雅进宫的那一年也才十五岁。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名不见经传的林家儿郎在焕州的一战成了名,连战连捷,最后被封了镇西军的大将军,被建庆皇帝封官加爵,赐下了黄金百两,最后直接举家迁居到了上京城,连林府匾额上的两个字都是皇帝亲自所题。

    毕竟自从宁奉大将军死之后,大盈上上下下已经许久没有出过一个能够真正打胜仗的将军了。

    当年在焕州任刺史的官名叫黄趋延,奉皇帝之命在焕州征兵送往上京城的京郊,徐泽雅的那位竹马当年十六岁,还不够参军的年龄。

    大盈十八岁可参军,但是没有战乱的情况下,各个地方要五年才会征一次兵。所以,如果这次没有机会,那就要再等五年,等到他二十一岁的时候。

    二十一岁对于一个大盈的男子来说,就应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但是行军打仗的话,难免会有性命之忧。

    徐泽雅后来说,以她对于他的了解,他大概是不愿意让妻和孩子承担这么一份风险。

    最后这个人原来十六岁就已经死了。

    死在自己进宫之后不久,焕州的军队征兵的时候,被当时的那位焕州刺史黄趋延误杀而死的。

    至于徐泽雅是怎么知道的,楚灵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曾经在太子宫中救下的那个小内侍,名叫进思的弟弟,现如今正在东宫当差,名叫“善令”的,看到了太子桌上陈年的卷宗。

    东宫和景元宫本来平时的走动就很近,虽然不能说东宫的下人可以随便进出景元宫,但是最起码善令一人作为贴身照顾太子的大太监,是可以在景元宫混个眼熟的。

    所以善令进宫并非难事,那封卷宗上并没有任何人的名字,只记载了一些只言片语。

    善令本就是楚灵的人,负责与他通传太子的消息,几乎是一点一滴都不能落下,所以这么一张自然就落到了楚灵的那张桌子上。

    那日徐婕妤来楚灵宫中找东西,竟然就刚巧看到了那么一张。

    “建庆十年九月,焕州兵乱,所征第一批尽数坑杀。”那封卷宗自然是密令。

    “他当年亲口告诉我,待到征兵的时候,他会是第一批去的。”

    “所以我真的非常、非常恨皇帝。”徐泽雅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么几个字,楚灵觉得她的唇都要被她自己咬破了,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着转。在宫中说这句话是死罪。

    但是仍然只有雨声,加上无比沉默的楚灵和李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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