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二十六章 时机
第二卷第二十六章 时机
“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宋隐回答她,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然后又不带犹豫地转身走回去,把赵瑶鸢按回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走出门去。
忙碌了一整个白天,晚上出了门,才觉得有些迟来的近乡情怯在心中,在她自己所有能察觉到的地方翻涌着。
上京城的变化很大吗?
宋隐甚至不敢说出“确定”这两个字。
她年幼时多数时候在城西待着,不常来城东,到了临离开的那两年,才因为息墨书阁的缘故,常常跑到城西来,逛逛书摊,连漫无目的的闲逛都很少。既然这里就是城东,不妨就先从这里开始。
白日太喧闹,但是夜晚属于每一个人。
宋隐的夜晚属于她自己。
看来自己当年也并不是一个称职的街溜子,宋隐慢慢走在小巷子里,仔仔细细地用视线描摹一层一层的砖瓦,一个又一个拐角,记忆几乎和当年孙伯善带着自己找息墨书阁的时候的记忆重合。
青砖小巷,几年过去,除了因为春日多了几分绿色,有藻类从砖缝中冒出来,其余的地方没有任何变化。
上一次来还是哪一年的冬天?宋隐也记不清了。
小巷子里很安宁,依稀可以听见人声、犬吠,还有稚嫩的童声。
它们都像是从很渺远的地方传来的,存在但模糊,让人不能忽视。不知道自己交给孙伯善的那只小狗过得好不好,孙伯善最好是把它好好养着,不然就莫怪自己在朝堂上给他使小绊子,宋隐悄悄地想着。
再走下去就要迷路了,宋隐转了个拐角,默默地想。
只是转念又想,深夜在上京迷一次路,好像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跟着自己迈步的方向走。
就让我暂时地忘记,我要去向那里好了。宋隐走过墙边一只酣睡的小猫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半垂着头看脚下的青砖,她记得从前的小巷子只有从外面看是干净整洁的,没想到现在连里面的地砖都换成了平整的青石砖。
这位在京兆尹的位子上坐了近乎十年之久的京兆尹刘月白,到底是以为什么样的人物呢。
远方的人声渺远到几乎听不见,耳畔的声响被疾风拂动树叶的飒飒声音所代替。可是小巷子里怎么会有疾风?
还未转念,宋隐就撞上了一个人。
额头上有轻微的疼痛,但碰到衣料所传来的温度,是温热的。
微凉的春夜里,好像也不容易。
但难免因为惯性向后仰去,对面人眼疾手快地抬手,宋隐从他的动作来看,这人本来是想要扶住自己的脊背,但那只细长莹润的手却迅疾地往后撤了几寸,最终拉上了宋隐的手腕。
这手一看便知是男子的手,但竟然比自己的还白。
这人拉手腕自然是没起什么作用,宋隐这么多年的武不是白练的,她灵巧地转了个身,从这个人的身边退到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的时候衣角还在半高处悬着,未来得及落下来。
这是个活人,这是宋隐第一个念头;
这个人比自己高一些,这是她的第二个念头。
左右动作不过是发生在一瞬息之间,所以,这算是棋逢对手。
抬眼看,她看到一双清澈,漆黑到深不见底的瞳孔。
这是宋隐第一次觉得月光有些晃眼睛。
对面人显然是看见了自己的脸,很明显地怔愣住了,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而原本这个时候,他的手早就该松开了。
她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
眼神不自觉间从他的眉眼滑落到唇间,看到脖颈上一颗小小的黑痣。
是他吧。
宋隐只觉得自己四肢白骸都涌着的血液真实存在着。
原来树叶的簌簌声是被他拂起来的。他会认出我吗?
宋隐现在扮作男装,故意加深了眉毛,于是这让她看上去是个有些女相的清秀书生。
内心像是一团乱麻,情感上想让他认出自己,可是理智上完全不允许。
不要搞砸这一切。
宋隐内心的声音告诉自己。
即便是那是一个暌违已久的名字。
“抱歉,”宋隐刚想开口,反而是站在前面的人先讲出了这两个字,“你可有碍?”
半晌,他又问,但这句话说得…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奇怪,就好像这个人还没驯服这几个字。
宋隐听到忽然觉得释然。
他好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宋隐为了掩笑所以低着头,想起来他问的那句话,随后又摇了摇。
她想她现在一定很滑稽,但是无所谓了。
如果他愣了那一下,大概还是说明他还记得小时候的自己。但现在自己的打扮,让人第一眼看着就知道是个少年。
楚灵可能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从巷子的另一边走了。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玄色衣裳,树叶和枝干的影子映在上面会被吞没,只有月光能让他泛出微微的光泽。
宋隐是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的。
-
“师父,我来迟了,路上…”楚灵说出这两个子,才发觉并不是因为路上的事情耽误了时间,而是自己本来看书误了时间,所以才会来晚的。
李翊安正掂着一颗白色的棋子,桃花将谢,纷纷扬扬落到棋盘上。
楚灵从幼年开始,就一直是执着黑棋的人,不过他并不介意。
“路上?”
“路上撞到了人。”
“可有道歉?那人可无妨?”李翊安落下一颗白子,棋子本来被手指的温度温热,落下的时候指尖没了东西,反而感受到一丝凉意。
他面不改色地问。
“有、无妨。”楚灵一个一个地回答,他本来想继续说,那人长相很像幼年时期的故人,话到唇边却觉得自己有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反常——从遇到那个人之后。
只是,最后还是作罢。
李翊安不强求,他能察觉到,但自认并非严师,或许等楚灵自己领悟,又或者站在关隘之前真实地感受到什么是痛苦的时候,才是他应该出现的时机。
“来下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