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十一章 见证
第二卷第十一章 见证
上京城正是桃花刚开的时候。
外城植了不少的桃花树,上京街上也有零散的几棵,穿插在终年苍翠的松树里生长着,到了冬天的时候枯枝被墨绿的松树的针叶遮得严实,春日才在一片绿色中显现出桃粉的颜色来,是这里为数不多的生机。
“是回来了。”李翊安翻身下马,将马鬃上沾上的桃花轻轻拍落,在汀兰轩的门口积起了一小片淡淡的浅红。
“虽然好几年没回来上京,但是一直有书信往来,不耽误事。”李翊安摆了摆手,配合着他所说的话。
而后门口候着的小厮很有眼力见地将马牵到后边儿去,显然汀兰轩门口并不是一个适合位至渡州刺史的高官该说话的地方,毕竟曾经在上京当了十几年的京官,还成了参知政事,说不定从哪儿冒出个人来就是认识的。
俗话说的好,天子脚下,拍一块板子砸下去,砸死十个人,有九个都是京官。
从正门进去根本到不了顶楼,所以柳娘就跟在李翊安身后,一同进了后巷。
-
一夜春雨,到今晨才略微放晴,但太阳还没有出来,故而街上只留了洗过雨的花香在。
此时此刻楚灵正坐在汀兰轩的顶楼,狼毫握在手中,匆匆地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脊背挺得笔直,直到门开了发出声响才惊觉间抬起了头。
原因倒也不是别的,只是因为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踏足过了。
心中的警铃是放不下的,他从小开始便需要训练自己可以在任何时候遇到事情时作出必要的,恰当的、万无一失的反应。
所以楚灵见到李翊安的那一刻,脸上所显露的表情有了难得的波澜,但李翊安所看到的那是惊喜的情绪,眼角和眉毛轻轻挑起,相较于往常一样已经是很大幅度的变化了,只是瞳孔依旧深不见底,那表情也只出现了一瞬间,随后便恢复了平常,他淡然地起身,绕过了桌子,迈着轻轻的步伐走到了李翊安面前。
“师父。”楚灵作了一揖,“飞羽卫指挥使姚寒杀人那件事,您是为此回来的吗?”
楚灵如今,是几岁了?
如果李翊安没有记错的话,楚灵见他的那一年是六岁。
如今算算,迄今建庆二十七年,楚灵是十四岁的年纪。
但现在他已经很高了,最起码已经和自己的身高齐平,走的时候已经到了自己的肩膀处,这几年一直用书信联系着,一封信要许久才能送到彼此的手里。
这些或许穿越春夏或者秋冬中的哪两季的书信,在李翊安那里,他缓慢地,不够及时也不够全面地见证了楚灵的成长。
所以到了今天的久别重逢的时候,楚灵的一切变化才让他觉得,如此迅猛、特别,却又是这样的在意料之中。
十四岁的年纪,是连自己都还是只知道傻乐的时候,楚灵却已经如此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回到上京城的原因。
算算时候,楚灵也已经在皇宫浸淫了将近十年了,但不知为何,李翊安始终坚信这个孩子的底色是纯净的、无暇的白色。
周旋在皇宫中,在皇后和太子之间,还要尽量去隐藏自己,避免让朝中的那些大臣注意到自己这个“二皇子”,对于一个刚刚能称之为少年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李翊安虚虚将他扶起来,点了点头算是应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柳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这里就只剩下了楚灵和李翊安师徒两个人。
早在好多年前,李翊安自请去赈兖州那场雪灾的时候,汀兰轩顶楼的钥匙就已经交给了楚灵。
而今身份也没有倒转,李翊安确实觉得他已经可以撑得起这一切,但他今日见到楚灵的时候却转变了想法,他不想这么早就把这些事丢给楚灵处理。
李翊安和楚灵已经在另一张案几旁边落了座,那个看上去已经有了不少白发的人不由分说地给那个如青松一样的少年斟上了一杯茶。
“楚灵,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完成。”
“什么?”楚灵拿起一半的茶杯重新放回桌上,落在桌子上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趁着事情还没有起手。”李翊安摸了摸下巴,小声地说。
楚灵脸上难得出现了有些迷惑的表情,眉毛轻轻拧成了一个小结,示意让师父继续说下去。
“小灵今日这一整天可有别的安排?如果一直待在宫外可还方便?”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翊安才看到楚灵眉间的小节松解开来。
“有的。今日宫中没有别的事,可以让明觉代为处理。”
如今楚灵也是少年年纪的人了,所以再住在景元宫实在不太妥当,其实早早就搬出来了。
搬到专供皇子居住的地方,那里已经不在皇宫的中心,而且已经闲置了很久了。
显而易见的是,专供皇子居住的地方并没有皇子可住,除了楚灵之外就别无他人了。他倒也是自由了不少,用前几年的时间换来了杨皇后的信任,最后又得到了能自己一个人在皇宫里松一口气的机会。
“那就好,我知道了。”
李翊安说完这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话,举起茶杯来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楚灵按下自己心中的疑惑不解,但还是跟着喝完了手中的那一杯。
“有什么感想?李翊安点点茶杯的杯盖,问。
“是渡州带来的茶,且是新茶。”
“还有呢?”
楚灵犹豫了一会儿,却说:“不知。还请师父赐教。”
“笨,我这是问你好不好喝。”
楚灵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李翊安觉得好笑,继续又说,“很多时候,你只记得情感和感受也很重要,不要总是将自己剥离出来看待问题。你明白吗?”
对面的少年犹豫着,李翊安看出楚灵是想要否认的样子,于是直接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腕,像他的朋友,又像一个长辈。
“走,一晚上没睡吧?现在去偏房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