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说不清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说不清
辰时要去国子学,眼下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于是宋隐偏过头问正在包着馄饨的老伯:“吴阿伯,您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老伯并没有一下子就回答宋隐的问题,而是说,“小宋又来了?”
坏了,差点把马甲都掉光。宋隐赶忙呵呵大笑,企图将那个声音压过去,“吴伯的手艺好,一天不来就浑身难受。”说罢她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王宁钰,见他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稍稍放下了心。
宋隐挂上平日里常有的笑脸走过去,眼睛弯成新月似的,旁边帮忙的是吴阿伯的妻子,吴婆婆看见她的笑脸之后也跟着挂上和蔼的笑,用挂着面粉的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小丫头。”宋隐回过身去打算坐回去的时候,正瞧见王宁钰的视线朝着里看着。
“怎么了?”宋隐摸了摸鼻子,看他眼神怪怪的,所以问。话虽这么说,但宋隐寻思的却是,这人的疑心是不是还没消?
王宁钰只是摇了摇头,耳朵尖不知道是冷出来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有些发红,他不再看她,转而盯着面前的桌子去了。
但少女懒得想是什么原因。萍水相逢,何况他是晋州人士,一辈子不过见一面罢了,所以随便了,她不在乎。
要是林怀祺或者楚晚珀在这儿的话,肯定要问,两个人坐在这什么都不说,不会觉得尴尬吗?
宋隐这时候就会身体力行,因为她比较擅长发呆,眼睛随便盯着一个地方,思绪早就不知道神游到何处去了。所以宋隐和王宁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吹着初春的冷风,面对面,眼前除了桌子什么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瓷碗,视线上移,是一双有点老态的手,碗里北地特有的皮薄馅大却并不笨拙的馄饨晶莹透亮,半显出里面的肉馅,汤清而不失鲜味。
这就是初春最快乐的事了,宋隐只觉得闻到它的味道的时候才真正觉得饿得不行,起身去拿了竹箸和勺子,突然想起王宁钰似乎还没拿,于是替他也拿了一副。
“诺。”宋隐递过去,随即就坐下来。
“多谢。”王宁钰接过,低头开始认真吃东西。
这个馄饨店距离上京街还有一段距离,但也是中城比较亲民的食物,不像上京街那边,对于百姓来说堪称挥金如土了。吴家夫妇既然有底气在中城开小食店,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家。听闻吴伯前朝做过上京城的小官,但后来建庆皇帝即位不久就退隐了,在活了一辈子的上京开了家小店。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若是几十年后自己还有命在的话,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由于九裳坊制衣裳的关系,宋隐现在已经有了不少的积蓄。
这个“不少”究竟到什么程度呢,大概说出来的话,自己的父亲母亲都要大吃一惊了。
九裳一年下来,宋隐已经有了近千两白银,赵翠儿更是赚的盆满钵盈,现在见了宋隐像见了亲女儿似的。
积蓄攒得差不多了,日后回渡州去也好有些底气。
宋隐捧着已经空了的碗呆呆地想。
这个馄饨小店是宋隐来到大盈之后从小吃到大的,要是往后去了渡州一时间吃不到了,还真的会有点想念呢。
宋隐从发呆的状态中回过神,眨了眨睁了许久有点干涩的眼睛,抬头,旁边正忙活的老夫妻察觉到她的视线,柔和一笑。
“吴伯,要是我离开上京的话,好像就再也吃不到您做的东西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吴伯伯停下手中的活计,有点惊诧,半垂的眉毛翘起来。
宋隐笑了笑,捂着胸口故作夸张地说:“能教教我这个手艺吗?要是吃不到的话,那简直是人生的遗憾。”
“好好好,若你得了空就来,我让他教你。”旁边阿婆又点了点她的鼻尖,宋隐心满意足,坐回去。
“就数你嘴甜。”吴伯包完手里最后一个馄饨,将它们晾在一边。面前的王宁钰仍然埋头吃自己碗里的。别的不说,这人吃饭确实文雅,也不出什么动静。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教养么,宋隐吃饱喝足,来了兴致,双手交叉抱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他吃饭。
“王宁钰…”宋隐试着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对面人立刻就抬起了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她。
“晋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宋隐已经察觉到大盈的国土与自己上一世所生活的地方并不尽然相同,既然王宁钰是晋州人,不妨问问他。
可眼前的人却是怔愣住了,嘴角蔓延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
王宁钰想起雪灾中瞥见的冻死骨,洪灾里淹没的千亩良田,想起那些骨瘦如柴的孩童,蝇蛆遍地的角落。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苦笑更深:“我说不清。”
宋隐也想起这两年的两场大灾,慢慢说道,“大盈的路,还有很长。”
旁边的两个老人并没有听到两个人的话,朝这儿喊了一句:“我出门时已经是寅时,现在约莫都寅时四刻了吧。你个小闺女定是一夜未睡。还不赶紧回家。”
“坏了,我得赶紧回去睡觉了。”宋隐这才想起来还要睡觉,扔下几文钱,二话不说就跑了,留下王宁钰一个人默默抬头,望着宋隐远去的背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虽然说好让他请,但宋隐放下了钱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他也留了一点碎银,说了声“不用找了”,向前小跑了两步,但前面早就没有宋隐的身影了。
“原来你姓宋么…”王宁钰双手垂到衣裳边,一个人站在初春的夜风中,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呓语着。
他对着吴家夫妇行了个礼,孓然朝上京街去了这并非他初次来上京,但是离开家里自己在夜里出来,是第一次。
世家大族,种种规矩并不在少数。虽然兄长扛起了大部分的责任,但他仍然是王家的嫡子,旁人看着光鲜亮丽,但事实上,并没有多少自由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