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齑粉
第六十六章 齑粉
李德妃以性命作保的话语传到皇帝耳朵里，倒是让他有些惊诧。细想起来，自己在位这么多年，后宫中的确也并没有出现过什么流血的腌臢之事。今天骤然死了元美人，的确是蹊跷。
从前他年幼时，自己的父皇后宫之中没少惹出是非来，今日你陷害了她，明日她的孩子没了，凡此种种，惹得自己的父皇每每头疼不已，自己也害怕哪日母妃为他人所害。
建庆皇帝是这个时代的统治者，是天下最尊贵殊圣之身，虽有勤政爱民的一顶帽子，可只要他想，人命便连蝼蚁都不如，只能算作风吹过便无影无踪的齑粉。
年少时只觉得后宫的女人麻烦，但身为此间之人，他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这是皇权的悲哀所在。
纯贵嫔听到李德妃这样说，自己也上前去跪下，“嫔妾也可以性命作保。”
元美人在皇帝眼中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现在突然殁了，久而久之外面还能少一些闲话。
建庆皇帝略略沉吟，他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倘使有人知道他的心境，那便也能点破——他不过是想要将当年自己的“错误”随着这场火灰飞烟灭罢了。
只是这错误其实在旁人眼中也算不得错误，不过是去青楼寻欢作乐，谁人没有个三妻四妾呢？
孙淑妃与徐婕妤也跟着跪下。
这便不得不查了。建庆帝看着所有跪下的人，嫔妃、太医，宫女太监，跪满了整个宫道。
他忽然感觉涌上一些倦意，甚至有种将他们全部杀死的冲动。但他只是闭了闭眼睛。
“着人去查。”建庆皇帝示意了一旁的陈公公，“至于…元美人，葬入妃园寝，只要她不是自戕而死便好。”
“皇上，现下天气要变的愈发炎热，还是早些让元美人入土为安的好。另外，二皇子现在……不可无人教养呀。”杨皇后走近了几步，站在皇帝跟前，也跟着欠身，深青色的衣裙随着她的动作翻出褶皱，即便如此也比不上身后的残骸半分丑陋。
建庆帝见到她也行礼，听这话大约也猜到了她是何意。但他还是将目光移下，问道，“那皇后的意思是？”
“臣妾恳请皇上让二皇子由臣妾来养。”
皇后低下了她的头，在皇帝的视线中缓缓下跪。
纯贵嫔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点了点头，应允的话语似乎即刻便要脱口而出。
在场的所有人，除却楚灵与皇帝之外，几个妃嫔几乎都有了猜测。太子在宴上对元美人的觊觎不是假的，皇帝与皇后或许看不见，但她们在席中却看得极其明晰。
怎么可以让疑似杀死自己亲生母亲的人朝夕相处？纯贵嫔明眸圆睁，不由得向前两步，出声制止“此事不可”。
全部的焦点都移到了她身上，然而纯贵嫔毫不生怯，“这样的决定太过草率，请皇上三思。”
她已经记不太清今夜第几次下跪。这里并不平等，所有的一切都基于皇帝的喜怒和考量。
想要得到什么，除了与他周游回旋，便只有求这一个字。
让纯贵嫔没有想到的是，平日性烈如火的徐婕妤方才自己制止时竟然没有出声，要知道从前有这样的场面时，她都是第一个站出来的。甚至李德妃与孙淑妃都回过头来，在以眼神制止她。
徐婕妤并未让她等太久，而是现在才开口，“皇上不妨问问楚灵的意见。”
那边的徐婕妤刚问完，楚灵抬头，看到皇上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他看着他一字一顿咬的极清晰：“儿臣并无异议。”
在一旁的宋有道的眼中，楚灵现在的样子与刚才已经截然不同。
他听说南海有一种鸟名为鸥，可在风起云涌的海浪之上翱翔。若说方才楚灵是被雨打湿的鹤，现在他就已经有了海鸥的雏形。
“那就依皇后所愿。秀安宫重建的事宜朕会交给工部去办。至于在此期间……你们谁在正殿住着？”皇帝近来手中总是拿着那串檀木的佛钏，此时此刻依旧捻着。
“臣妾在秀安宫正殿。”李德妃说了今夜的第二句话。
“你先搬到钟粹宫。待修好了再搬回来。”
建庆帝说完了便走了。皇帝一走，人便少了大半。
皇后第一个起了身，提了外裳，款款走到楚灵的面前。
“你不必叫我母妃。只是在景元宫，你能得到最好的保护。”杨皇后弯腰扶起了楚灵，替他披上了衣服，却看到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面沾着灰。
“明日，你等将二皇子的东西收到景元宫中去。本宫今夜会将西偏殿收拾好。”她说完便也跟着走了。
宋有道的外衫在一旁扔着，浑身狼狈。却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比这还要混沌。他哪怕不领赏，也不想看到母子分离的场面，不然也不会冲进火海救人。只是不知道今夜的事会不会得罪了哪位“贵人”。
他有些头疼，只说太医院还有事，想要离开此地。
却被李德妃叫住。
“宋太医，我还尚且有些头晕，还请您回太医院后再到钟粹宫一趟，多有劳烦。”她纤白的手甚至扶了扶额。
这便是有要事要说。
宋有道略作拱手应是，便朝太医院的方向走。
“回罢。”
孙淑妃揽过了纯贵嫔，后者面上是明显的怅然。
谁会想到半个时辰前还与自己一同玩闹的朋友转眼就被烈火烧死？“先去钟粹宫罢。小灵，随我们来。”
楚灵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垂眸轻轻点头。
一行人便朝着钟粹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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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姬妹妹，那夜宴真的没有意思，一会子我们几个一起，那才叫好玩呢！”
“当……当真？我瞧着那些舞女跳的很好呢。”
“小纯儿，你能不能消停一点，好不容易从清宁殿出来透口气，你吵得我头都要疼啦。”
“徐妹妹会医术，立刻给你治好还不行吗？”
“徐妹妹的医术倒是不如你弹弹琴来的快。”
“对了，咱们朝哪儿去啊？来我宫里吗？灵毓宫也不算小。”“就近一点吧，我想喝酒，天天对着佛龛太腻味了。就去徐泽雅的钟粹宫那里罢。”
“我，我也喜欢徐姐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