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初遇
第三十七章 初遇
大概每天的生活开始与日复一日这四个字搭边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如流水一样快的。
念完《幼学琼林》与《论语》时，转眼建庆十九年的春天倏忽而过。
再抬头，已是蝉鸣聒噪之时。上京城的凛冬换来得初夏几分凉爽，春云过时，青柳藏花，草木蕴笼，叠铺千万种绿色。
林府通向国子学的路没办法路过宋家，宋隐又是作为林怀祺的伴读，规矩上是不能让林家来接的。只是林家是武将世家，没有那么多冗杂的尊卑规矩，所以林家的马车总是先接了宋隐，再回去接了林怀祺，两人一起去上学。
今日还要去国子学给林怀祺做伴读，宋明熙一想起昨日林怀祺和淮安侯家的小儿子刘济打的赌就一脸绝望，哪有谁会说出“我的伴读比你的懂得多，不信让夫子出题考校，看你的伴读和我家小隐谁对的多”这样的话呀！那林怀祺插着腰指着刘济，宋明熙瞥见那刘济被欺负得眼角一点泪光，差点拉住林怀祺脱口而出：“林哥，算了算了。”
林怀祺今日斗志昂扬，来的格外早，想来是起得太早，此刻尚还困着呢。宋隐瞧着一旁昏昏欲睡的林怀祺，习惯性的在她马上倒到一边撞到头的前一秒接住她，把那颗脑袋按到自己肩上，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林怀祺是武将女儿，同她的哥哥林怀笙一起自幼习武，对这些文墨并不那么感兴趣。林父的理念却是希望她做个富家小姐安稳过一辈子，但林怀祺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觉醒意识，嚷着不要像寻常女儿家似的相夫教子一辈子，要和兄长父亲一样。所以她很早开始就已经练剑习武了。宋隐深以为然，但她觉得林怀祺还是夹杂了些许不想读书的念头在里面的。她本就是不爱多管闲事的性子，自从她做了林怀祺的伴读，才明白过来，原来教别人学习是那么难。
譬如现在，林怀祺正拽着刘济打算去找夫子要一套考验用的试题。刘济已经放弃挣扎，他的小伴读也是欲哭无泪。几个人正在廊亭里走着，要试题试题就到了，只是这题目并不是给伴读用的，他们遇上了助学，被赶羊似的赶回了屋里。
“夫子今日须得考校尔等算章与论语，稍后由徐先生主考，诸位伴读先去文渊阁之外自行等候便是。”助学撂下一句话便走了，林怀祺一下子没了斗志，嘟囔一句“又是徐夫子，每次就属他考试考得最勤。”语毕便恹恹地挪了回去。那刘济如蒙大赦，脱离了林怀祺的控制，也跑回了位子上。
国子学考校弟子，是不允许伴读在场的。宋隐心情倒不错，就算考试的是自己，这些内容也难不住她，看着她一脸天塌下来的模样觉得乐极，但还是擒着笑鼓励似的拍了拍林怀祺的肩，不过跑的比谁都快，溜出去连衣角都没让林怀祺瞧见。
出了文渊阁，她沿着石径，放慢脚步在国子学南边的小花园里散步，这里鲜少有人来，即使是冬日里也有松木和冬青的隐蔽，是很安静的地方。
这是难得的时候。
她就在这里来回踱步，在家里有阿雅，出门有怀祺，平日里难有一个人呆着的时候。
蓦地，她看见一抹白色的东西在旁边花藤缠绕的小亭子里窸窸窣窣地动。
是有人在那躲着吗？还是只是一只小白猫？既然到这个地方来，难道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读书吗？总不会是埋了火药要把国子学掀了吧？
说起来自己忙着给林怀祺补习功课，算着已经有一段时日没到小花园来了，看来是被别人占用了吗？她心里有点好奇，可私心又是并不想让别人到这里来的。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伴读，来这里读书的学生都是权贵人家，若是这里被的国子学学生占用了，盲目地去争定是不理智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忿忿不平，本朝珍惜人才，倒也没有什么重文轻武的规矩，地位倒是在其次，若是自己也能参加科举，为这大盈添上一笔就好了。宋隐默默地想。
这样想着她提了提裙子抚过正盛开着的的紫藤花枝子，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要怎么形容？像是持了颠浮浪中的笑，上京城地处于北地，而北地的夏日是轻盈的，晨间日光像缓缓流淌的碧溪，融进一双瞳里。
宋隐就这么撞进一双小鹿似的眼睛里。
那孩子眼瞧着也就六七岁，穿着粉色的纱布裙，却衬得面容姣好。瞧这是小宫女似的打扮，比宋隐小一点，只是身量矮了些，发顶只能擦到宋隐的眉间，见她骤然闯进来，此时也像是吓了一跳，一双漆黑的瞳孔与宋隐的极相似，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迟疑，眸底含着几分冷冷的怯意，又有些警惕的样子。
宫里也有年纪这么小的小婢女吗？
就说今日不该穿这身鹅黄色的鲜亮衣裳，怕不是让这个小孩以为自己是哪里来的贵人，这才生了怕。
宋隐平日多被人夸奖着聪明伶俐，又喜欢逗趣，现在看见这孩子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半举了胳膊，“对不起…呃…”
她支支吾吾的，反而逗笑了对面的小孩，那本来微皱着眉头逐渐松开来，竟然蕴上了笑意。
楚灵笑起来，觉得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看上去有点傻样，今日偷溜出来遇到这号人也算溜得值得。
宋隐这下反应过来，对面这小孩是故意的，没成想自己竟被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看了乐子，但她不是容易急的人，默默站直，腕一翻抖抖袖子，双手抱胸低眸看那小孩，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身高这么有优势过。
既然以为自己是贵胄之后，不妨就将错就错了。宋隐清清嗓，想着那些刻板印象中世家小姐的样子，开口：“你来此地，鬼鬼祟祟的是干什么？”
楚灵却是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摇了摇头。
宋隐说了那话便不正眼瞧他，却听他迟迟不开口，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怎…怎么不说话？”她又重新看向他，又看到那双眼睛，并非桃花眼，却也不像凤目，眼角微微上挑，是一双有神的漂亮眼睛。鼻尖挺翘，唇色泛红，看上去有点瘦。
等等，看上去有点像男孩，但怎么穿着婢女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