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等烟雨
那场雨下得实在太大。
大到好像老天爷真的要收走梁京雾的命一样。
狂风骤雨。
电闪雷鸣。
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车辆，整辆车都被笼罩在很深很浓的雨雾里。
整条高速路上竟只有梁坤那辆黑色车子在顶着极大的风雨吃力地奔跑着。
林伽是沉默苍白的。
而梁坤是兴奋雀跃的。
梦想成真的癫狂感让他几乎忽略掉这条路空无一人的诡异以及雨势的不对劲，一直到尖锐的口哨声急促地划破这一路的寂静。
突然跑出来的高速交警让梁坤一惊，脚一打滑，车子一溜烟直接朝交警身后那片崩塌一半的废墟驰去。
“快刹车！前面已经塌了！”
交警脸色大变，直接大喊起来。
而梁坤也终于醒神，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了前面根本就没有路，只有危险重重的废墟！
他吓到脸色一白，而林伽在这时候惨白着张脸去夺他的方向盘。
车子急速换了个方向，紧紧擦过警戒线，躲开那片废墟，可也因过快的速度而失控朝护栏撞去！
交警的呼喊声还在耳边响着，而护栏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梁坤面如菜色，还未反应过来，脚就被林伽用力摁着，急急踩了刹车。
轮胎疯狂摩擦过湿透的路面，车头毫无预兆打滑，重重撞上护栏，而车内两人同时往前倾，撞上玻璃。
安全气囊弹出。
猝不及防撞上林伽的腹部。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本就苍白的脸彻底变得惨白。
抓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
但她那时候整个脑袋都是疼懵的，没想自己的身体。
比这更重要的是输血救人。
梁京雾还在手术室里等着。
所以林伽被交警扶下来时是一声不吭的，视线落在惊魂未定的梁坤身上。
梁坤反应慢半拍，但被交警扶下来时很快推开人，连滚带爬跑向林伽，“伽伽！你没事吧？！都怪我……”
可话说一半，他突然顿住。
那时候天还没完全亮，整条马路都浸泡在冰冷的雨雾里，车灯恹恹地打出黯淡的光，被女警扶着的林伽整个人状况都很不好。
淋过雨的衣服还未干又被打湿，冷冰冰地贴在她愈发消瘦的身板上。
林伽整个人都很虚，小脸惨白一片，几乎没有力气走路，大半力量都挂在女警身上，眼睛闭着，眼皮没力气撑开。
半晕过去的状态。
可直至这时候，她还想着梁坤得赶去给梁京雾输血的事。
所以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现在已经虚到不行。
也没有发现身上的裙子已经湿了。
被血渗湿的。
甚至她裸露在空气中的小腿上也挂着未干的血水。
血正一滴滴地往下坠。
将她脚下的地面打湿。
女警没发现。
梁坤发现了。
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比，几乎是冲过去，一把抱起林伽，“医生在哪里！她流了好多血！这样下去会死的！”
他激动到脖子上青筋突起，直接要抱着她冲上已经撞上护栏的车。
女警急忙拽住他，“你的车已经不能开了！你冷静一点！我们有巡逻车！用巡逻车送她去医院！”
突然的颠簸让林伽脸色苍白几分，但那时候她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却以为自己是低血糖，脑袋嗡嗡声一片，她什么都听不清，只能本能地抓住梁坤的脖子。
那是她那会唯一能汲取到的温暖。
血还在流。
林伽的脸越来越苍白。
梁坤慌到不行，完全没法去思考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他只知道流产是会死人的。
他母亲当年就是这样死在手术台上。
梁坤眼底赤红一片，在那时候像个无助的小孩一样，喊她的名字，“林伽！你别睡！”
林伽是真的累了。
身体好像要散架般的疼。
整个肚子都在往下坠。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恶狠狠地将她的子宫往外撕扯。
她疼到出一身冷汗，整张脸都被汗水打湿，眼睛开始掉眼泪，眼皮仍是睁不开，蜷缩在梁坤的怀里。
嘴唇似干涸的鱼艰难张着。
喉咙很痛。
谁抱着她她也不知道了。
巡逻车很快被开过来，梁坤眼睛红着，手也抖着，小心翼翼将她抱上车去。
不敢怎么给她换姿势。
怕伤到她。
她现在看起来真的太虚弱了。
像是任人摆布的瓷娃娃一样。
再碰一下就要碎掉。
梁坤眼泪也开始掉，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同她说话，想要她保持清醒，“伽伽，你一定要撑住。”
林伽疼到什么都顾不上了，豆大汗珠流淌过她小巧的鼻尖，她整个人疼到痉挛，眼泪在掉，那时候终于无意识说第一句话。
——梁京雾，好疼啊。
她的嘴巴在动，可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以在场没有人听到她对梁京雾说的那句话。
而梁坤凑上前去听她要说的话，却怎么也听不清，只能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眼泪，说我在。
梁坤身上的气味和梁京雾身上的气味不一样。
林伽那时候终于稍微清醒一些，猛地用力，抓住了他胸口的布料。
眼睛仍是睁不开。
眼泪也在掉。
她知道自己要晕过去了，所以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用那股疼意让自己保持清醒。
梁坤急忙凑上去，“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耳朵嗡嗡声一片。
仍是听不清。
手也快没有力气。
但林伽一直强撑着，她整个人都在哆嗦着，牙关紧咬着。
她知道自己说不了话。
也知道梁坤就在她身边。
她手指颤着，直接在梁坤手心写。
跌跌撞撞地写。
——先救他。
眼泪和汗珠都大颗地往下掉。
砸在梁坤的掌心。
梁坤的唇动了下，刚要说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
可林伽又抓着他的掌心，虚弱无比地写最后两个字。
——求你。
那两个字几乎耗尽林伽最后的力气。
她写到最后，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无力地弯着，手还抓着梁坤的手。
最后的稻草。
最后的告别。
没有时间了。
天要亮了。
梁坤去不了两家相隔太远的医院。
林伽从来没有这么用力地抓过梁坤的手。
她又掉眼泪。
而梁坤终于在她的坚持里，颤抖着扭头对民警说，“我要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