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三人上了马车,一路往客栈去。
陆云铮坐在窗边,窗户只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听到马车声,他顺着缝隙朝下看了一眼,正见带着帷帽的顾惜枝被青桃、红桃扶着下了马车。
他搁置在窗沿上的手缓缓收紧,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很快,走廊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隔壁响起了叩门声。
陆云铮立刻移步到墙边,附耳而上。
而此时,客栈最内的雅间里,老御医依旧坐在桌旁。
顾惜枝走上前去,方坐下,那老御医也是干脆,当即就拿起剪子将顾惜枝手腕上的纱布剪开。
这期间,他又细细问了顾惜枝这些时日的情况,这时候倒不免多嘴一句:
“姑娘的气色瞧着尚可,想来有得到妥善的照顾,这断骨伤筋想要痊愈,可非一日之功,姑娘要有耐心。”
顾惜枝听到这话,却是又怔住了。
昨夜窝在云铮怀中,她连自己几时睡着的也记不得了,只是难得睡了个好觉,一睁眼天都亮了。
这些时日若没有云铮,她实在不知
“嘶——”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顾惜枝浑身一颤,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老御医却司空见惯,轻轻将顾惜枝的手放下,淡声道:“姑娘,您这有些断骨处已经愈合,将来大抵就是这样了。”
顾惜枝垂眸,她的手腕原本莹白光滑,此时却留下来或深或浅的青紫色瘀斑,手腕的形状有些扭曲,瞧得出关节处是有错位的。
而且肿胀至今还未彻底消去,导致她的右手腕瞧着比左手腕粗了整整一圈。
老御医到底经验老到,在这之前已经多次给过她心理准备了,故而顾惜枝瞧着尚算冷静。
她细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最后也只能含泪点了头。
老御医又忙活了起来,要给顾惜枝换上新的药,他动作轻柔又娴熟,在固定竹板的时候,忽然意有所指地说道:
“姑娘,这约摸是老夫最后一次给您换药了。”
顾惜枝闻言霍然抬眸,老御医却不曾看她。
顾惜枝微微咬牙,面色如常地问道:“这是贵人的意思吗?”
老御医不答,他只做自己分内之事。
顾惜枝心里却门清着,看来贵人的耐心是到极限了,她再不拿出些诚意来,这手贵人能给她治,自然也能再给她废了。
与虎谋皮,她早就没有退路了。
她昨夜的所有犹豫与挣扎不是因着还要不要继续,而是给云铮的。
她在犹豫要不要将一切告诉云铮,可她到底害怕失去,到最后都没有坦白的勇气。
再者,云铮冲动又容易感情用事,若因他坏了全局,贵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思及此,顾惜枝已再无犹豫。
她微微直起腰杆,淡声道:“老先生,烦请敬告贵人,三日后未时,大昭寺旧地,惜枝恭候贵人大驾。”
老御医闻言抬眸扫了顾惜枝一眼,轻轻点了头。
这姑娘倒乖觉,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此次前来,他确实得了贵人的嘱咐,要催催这位姑娘了。
“如此,下次老先生能继续来为我换药了吗?”顾惜枝声音平静地问道。
老御医轻轻点了头,“自然。”
屋内一时没了说话声。
一墙之隔,陆云铮将顾惜枝和老御医的声音尽收耳中,此刻笑得自嘲不已。
大昭寺旧地旧地
是真的。
原来惜枝当真在误入尊荣宝刹那日,遇到了贵人。
这般看来,上元节那日沈嘉岁想必是当着惜枝的面捅破了这件事。
而惜枝害怕被他知晓,才会连手腕骨碎都不敢追究,那般着急地催着他离开。
而后来对他说的那番半真半假的解释,是担心沈嘉岁告诉他真相,故而提前给他下了眼药。
到底是心虚啊,连惜枝这样缜密又聪慧的人也露了怯,竟主动提起了大昭寺之事。
实际上,他与沈嘉岁再也没了交集,沈嘉岁至今也不曾来同他说过半句——
思绪走到这里,陆云铮忽而眉头微蹙。
等等。
若沈嘉岁当真手握惜枝这个把柄,她不是恨他们吗?
难道沈嘉岁不想看到他和惜枝互相残杀吗?既如此,她为何至今一言不发呢?
若沈嘉岁心计有限,不知道该如何做,那江浔不会给她出主意吗?
他二人又不是盲婚盲嫁,既是两情相悦,应该早就互通有无了才是
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那般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被陆云铮隐隐抓住了。
他不由开始回溯。
他之所以发现惜枝的所作所为,是因着一封信,而那封信是襄王爷通过指挥司的暗线传给他的。
第一封信中,提到了“京卫所”。
要知道,上辈子他就是在襄王爷的提拔下离了指挥司,去往京卫所做了百户,而后步步高升。
所以,当看到“京卫所”三个字时,他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就信了对面之人是襄王爷。
可此时再细想,给他传信的,当真是襄王爷吗?
襄王爷为何会含糊不清地说“顾女已得良医”这句话呢?仿佛目的就是引着他去查惜枝似的。
若不是襄王爷,那到底会是谁呢?
此人知晓他想要追随的是襄王爷,甚至还提到“京卫所”,如此巧合,仿佛知道些什么!
难道难道
一个久违的,不可思议的猜想就这般晃晃悠悠冒了出来。
陆云铮缓缓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地面,脑子里一连串地晃过重生以来发生的一切。
隔壁的声响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耳边只剩下雷鸣般的心跳声。
他的薄唇动了动,这一刻冷汗竟从额头、后背争先恐后渗出。
“沈沈嘉岁?”
在一片混乱与惊愕中,陆云铮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心头霎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沈嘉岁吗?
可是她如何伪装得那般好,她又到底是何时也从前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