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你干嘛呢!耍流氓啊你!”
护士在为一名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扎针,弯下腰正待把针头推进男人手背的血管里,男人突然把手往上一抬,手掌碰到了护士的胸部,还来回磨蹭了两下。
护士顿时羞红了脸,气愤地向他质问。
洪铁军躺在床上,肥胖的身躯把一米二的床占满了,涎皮赖脸地朝护士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那地方太大了。”
年轻护士还没见过这等流氓,扔下针头就出去了,片刻后四十多岁的护士长领着一个男护到了,护士长道:“36床,请你行为放尊重一点,否则我们就报警了。”
洪铁军皮皮赖赖地说:“吓唬谁呢?我就是被警察送过来的,老子见过的警察比你见过的病人都多。赶紧把那大胸女的给老子叫回来,不然老子还尿你一床你信不信!”
同屋的病人看不惯他这等无赖的嘴脸,一个老大姐谴责她非礼护士的行为,引来旁人一片附和声。在众人的声讨声中,洪铁军眯缝眼支棱着眼皮把这些人扫了一遍,露出个不以为意的冷笑,然后突然抱住脑袋往枕头上撞,虽然他撞的不是墙,但是他两百斤的体重在床上翻腾的动静也是响亮。
“啊啊啊啊头疼啊!你们谋杀啊!你们想把我吵死!啊啊啊啊啊啊疼死了!你们这群杀人犯,干脆杀了我吧!”
他又使出了撒泼打滚的技法,周围人立马没声了,这间病房里所有人都知道他脑袋里嵌了根钉子,怕他发起疯来随时会丧命,都不愿意惹一身骚。
洪铁军把“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生存哲理铭刻于心,边哐哐撞着枕头边叫喊着要女护士伺候他上厕所,否则他就在病床上拉屎撒尿。他一副天皇老子也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以为自己即将得逞时,床尾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用力之大,他二百多斤的身子都颤了颤。
他气势汹汹地翻过身,要看看是哪个不怕骚的敢来招惹他,结果一回头就对上了洪途那漂着青光的恶虎般的眼睛。
洪途像尊杀神似的站在他床边,说:“起来,我伺候你上厕所。”
洪铁军不认得他,但认得洪途身边的小党,立马就知道洪途也是警察。
在洪途从气势到体魄的绝对压制之下,他立刻就怂了:“我不去,哎呀我头疼,我得睡一会儿。”
洪途指着他:“你要是敢在床上拉屎撒尿,我就敢让你把床单撕成辣条全都吃了,你信不信?”
洪铁军拽起被子把自己盖住,嘿嘿笑道:“那多不卫生啊,我去厕所解决。”
小党用看一摊垃圾般的眼神儿看着他,说:“洪铁军,你说自己脑袋疼,喊着叫着不肯出院,我还以为你真脑袋疼呢,结果你就是为了调戏人家女护士?”
洪铁军捂着脑袋无病呻吟:“又开始疼了,我一下床走路就疼,我可不能出院啊,我一出院就死在医院大门口了。”
小党无语至极:“医院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你是赖着不肯走了吧。”
洪铁军道:“怎么会啊警官,我是真疼啊,跟你们说两句话就头晕目眩的。你们没事了吧,我得睡一会儿了。”
洪途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扯掉:“你他妈架子还挺大,你的医药费都是我们警队垫的,找你问句话都不行?”
洪铁军唉声叹气道:“你们颠来倒去还是那几个问题,我不都说了嘛,我不认识什么庞亚全。”
洪途:“林志鹏你也不认识?”
洪铁军:“我和他见面第二次就被你们抓的,我就买他点货,没啥交情。”
小党很嫌恶地瞟了洪铁军一眼,对洪途说:“看他这鬼样,人都废了,你能指望从他嘴里问出啥。”
洪铁军忙附和:“多对对,这位警官说得对,我老洪就是一摊臭狗屎,帮不上你们的忙。”
洪途在他床边坐下,一下下指着他鼻子,道:“我给你划个道儿,庞亚全已经被我们抓住了,我们怀疑他藏毒贩毒,而且和六年前的一起贩毒案有关系。但是现在他不承认,我们也缺少证据,只要你能提供庞亚全和毒品有染的线索,不管有用没用,最后破了案,我们支队给你记一功,给你发奖金。”
洪铁军闻言,眼神儿一定,然后又散了:“你们把庞亚全抓住了?”
洪途道:“对,他嘴硬,但是拿下他的口供只是时间问题。立功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自己掂量清楚吧。”
小党很不耐烦:“你跟他费什么话呀,走了走了走了。”
洪途临走前又给他一记警告:“管好你自己的爪子,再敢欺负女护士,管你死不死都把你轰出医院。”
两人走出病房,刚一出门,洪途就给小党使个眼色,俩人走到拐角后,借墙壁掩着身子。小党扒着墙,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病房门口,小声问:“咱这招有用没用啊?”
洪途体型太显眼,只好蹲在小党后面,道:“他要真是庞亚全同伙,听说庞亚全又被抓了,肯定会担心自己被供出去。就看他这回跑不跑,他要是从医院跑了,那他就是六年前庞亚全的同伙之一。”
俩人盯了几分钟的梢,洪铁军果真从病房里出来了,换回了自己脏兮兮的衣服,站在门口先鬼头鬼脑地向左右张望,确定警察没影了,才小跑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小党就飞奔过去看楼层键,回头朝洪途竖起一根手指。
洪途立刻从兜里拿出对讲机:“老大,人下去了,一楼。”
周行:“你们也撤。”
等在住院楼大门外的便衣拿着手机坐在台阶上假装打电话,洪铁军从他身边跑过去的时候,他立马认出了洪铁军,把洪铁军放走了十几米远才起身跟上他,道:“周队,他朝医院门口去了。”
周行坐在医院大门对面路边的一辆越野车里,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盯着医院大门,手里的步话机里钻出滋滋电流声。副驾驶坐着的魏楠也盯着大门口,道:“你这招还挺好使,蛇真从洞里出来了。”
周行道:“他一直在装傻,有些事儿他记得很清楚。”
说话间,洪铁军出来了,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出租车走了。出租车即将开到路口时,周行驱车跟上,尾随其后。
周行跟踪的本领很高,隔着来往的车流也能时刻把目标车辆控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一场忽近忽远的跟踪一直持续到出租车停在一座小区的东侧门前。
东侧门开在马路边,洪铁军下了车就迅速跑进小区,穿过几条七扭八拐的小路,走进一栋单元楼,停在四楼一间房门外,从门口脏兮兮的地毯下拿出一把钥匙打开房门,一进门就立刻将房门反锁。
他直奔卧室打包衣物,把抽屉里一沓钱也拿了出来,打包好行李才发现身份证不在身上,又翻箱倒柜找身份证,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证还压在警察手里。
房门突然被敲响,他浑身一激灵,蹑手蹑脚地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往外看:“谁啊?”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门外,道:“我是咱们这栋楼的楼长,楼下草坪的垃圾是不是你们家扔的?其他住户都反映好几次了。”
洪铁军:“不是不是,滚蛋!”
女人用力捶门,把门捶得哐哐直响:“你怎么骂人?开门!我要跟你讲讲道理!”
洪铁军烦不胜烦,一把拉开房门,正要张嘴骂人,就见女人往旁边站了一步,紧接着一个身穿黑皮衣,神情冷峻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觉得这男人眼熟,还没想起在哪儿见过,就被那男人用拳头顶着胸口往后推了一下。
洪铁军往后跌了几步,周行和魏楠等人就走了进来,洪途断后关上了房门。
周行道:“搜。”
洪途和小党分别走进卫生间和卧室,魏楠带来的人在客厅里翻找。洪铁军看着闯进家里的警察们发蒙,既茫然又心虚的样子。
洪途从卧室提出一只行李箱和一只旅行包,放在客厅地板上,道:“里面只有几件衣服。”
周行看了看箱子里撒出来的衣物,道:“准备跑路了?”
洪铁军不应声。
周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身份证,道:“身份证都没拿走,你怎么跑?”
说完,他两指夹着薄薄的卡片用力往外一旋,身份证撞到洪铁军胸前,又摔落在地。
洪铁军道:“我跑什么呀,我收拾几件衣服就回医院接着住院,你们管吃管喝还管治病,不住白不住。”
魏楠的部下从客厅电视柜里翻出一面流动红旗,将旗子交给了魏楠,魏楠拿着旗子念出右下角白色绣线绣的一行字:“三连五班,卫生标兵。”他把旗子举到洪铁军面前,问:“哪来的?”
周行也看着这面旗子,这是部队里的流动红旗,红色的布料脱色严重,且有磨损,估计被新旗子替换了下来,又被退伍的军人从部队里带了出来。
洪铁军黄黑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佯作糊涂:“我不知道,估计是房东的东西。”
魏楠把旗子卷起来交给部下收好,道:“你不知道是吧,我知道,左兵服役的班级就是三连五班,这面旗子估计是他退伍时带的纪念品。”
洪铁军瞪着眼睛不说话,满脸堆叠的横肉一颤一颤的,肉眼可见地紧张了。
周行道:“我再问你,你认不认识庞亚全?庞亚全出狱后有没有找过你?”
洪铁军张嘴就要否认,周行冷冷地打断他:“想清楚再说话,好好想想8月23号中午3点多,和你在西环路水果店见面的人是谁。”
洪铁军一听,哑巴了。
周行等了他几秒钟,道:“想起来了吗?”
洪铁军神色慌张:“他是找过我,但是我——”
他磕磕巴巴地说了几个字,周行突然怒道:“之前为什么说没见过他!”
洪铁军被他吼得浑身一颤,被吓住了。
魏楠见周行情绪过激,把周行往后拦了一下,准备自己问,但是周行把他的胳膊推开,指着洪铁军道:“从现在开始,你对我说的每一字都必须是真话,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欺骗警察干扰警方执法的后果。”
周行没有威胁他,但是这话从周行嘴里说出来,比遭受威胁还恐怖。洪铁军突然腿软站不住,肥胖的身子往下一滑坐在了地板上,垂头耷脑的样子看起来很绝望。
周行也在他面前蹲下了,狠厉的眼神紧盯着他:“认不认识庞亚全?”
洪铁军:“认识。”
周行:“认不认识左兵?”
洪铁军:“认识。”
周行:“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洪铁军嘴唇蠕动几下,没说话。
周行继续问:“知不知道郑泽川?”
洪铁军嘴里咯咯响了几声,是上牙用力碾压下牙的声音。他把自己的牙来回咬了几遍,才低声说:“知道。”
周行分秒不停,一步步紧逼着他:“郑泽川死了,你知道吗?”
洪铁军:“知道。”
周行:“是不是庞亚全干的?”
洪铁军:“不知道。”
周行:“庞亚全在哪儿?”
洪铁军:“不知道。”
周行眼褶抽了抽,长吸了一口气,才说:“我让你说实话,没让你装聋作哑。”
洪铁军:“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让他联系我,他就没再联系我了。”
然而周行不信他,周行站起来在屋里看了一圈,目光在卫生间方向停了一会儿,然后瞥了眼洪途。洪途立马会意,和小党两个人一左一右把洪铁军拽起来就往卫生间走,洪铁军丝毫不挣扎,被洪途两人拖进了卫生间。
魏楠不放心,跟过去看,站在门口叮嘱里面俩人下手要有分寸。
周行站在客厅等着,听到卫生间水龙头开了,水哗哗地流,没一会儿,洪铁军开始惨叫,卫生间里呼通乱响。紧接着,洪铁军就被洪途和小党抱住胳膊拖了出来。
洪途道:“周队,我们啥都没干,他自己抱着脑袋往墙上撞。”
洪铁军像条鱼似的抱着头躺在地上不停地扑腾,头用力往地上磕,黑黄的面皮已经白透了,脸上不停滚落冷汗,嘴里惨叫不停。
周行道:“把他按住。”
洪途和小党把他面朝下按在地上,一左一右扭住他胳膊,还把他脑袋按在地上,这才制止他自残。
洪铁军头疼发作,眼睛用力往上翻,瞪着周行吼道:“给我止疼药!止疼药!”
周行蹲在他脸前,不紧不慢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就给你止疼药。”
洪铁军:“我真的不知道庞亚全在哪儿,我不知道!”
周行:“先说说你和左兵还有庞亚全是什么关系。”
洪铁军:“我们以前搞过毒!”
周行:“六年前从十七号码头逃跑的三个毒贩就是你们?”
洪铁军:“是是是!给我止疼药,我要死了!要么你就把我脑袋切了!”
周行:“庞亚全都跟你说过什么?说过他要报复郑泽川吗?”
洪铁军:“他找我一起干,但是我没答应他,他去找别人了!”
周行:“找别人?他有同伙?”
洪铁军:“我不知道有没有,他说既然我不跟他一起干,他就找人帮忙。”
周行:“他找的谁?”
洪铁军:“我不知道啊!他只说是以前坐牢交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