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父亲
依夏木的心沉到了湖底，完了！一切都完了！依夏木使劲掐住手指，用自己相对的浅薄的医理，努力让自己清醒，对抗着强大的巫女。
即使巫女并不是对着暗卫和危鲁说话，那两人自从听见巫女的声音后，似乎也傻了，目光空洞的，好像也进入了一个空虚的幻境一般。
兮息又慢慢的穿过了那片雾气，来到了那片熟悉的草地，“跟着我走，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那个声音在她的前方轻柔的问她。
“前面有人……”是的，兮息似乎看到了一些人影，她不由自主的，惊喜的回道。
“你看到的都是哪些人？”那个声音又继续问道。
“是……”
是哪些人？人影渐渐清晰。
是慈爱的姑母，疼爱她的安之哥哥和爱笑的京墨哥哥，调皮的广白哥哥和最喜欢她的紫苏姐姐，和姑母最要好的孙夫人和总是假装严肃的孙将军，亲切的赵嬷嬷，还有博学的齐先生和有趣的靳师傅，他们怎么都在一起？
不对！他们怎么可能都在这里？这是不可能的！我被迷惑了！快醒过来！兮息心里在拼命挣扎。
“是哪些人？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声音又继续问道。
不能告诉她，绝对不能告诉她！兮息内心大喊着，她突然灵台清明了。
“是阿娜尔，依夏木还有我的神侍，我们在圣女宫的穹顶看太阳。”兮息平静的，看着巫女的眼睛回答道。
巫女放开她的手，同时她的眼睛里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不过，她还是很快调整微笑，躬身道，“陛下，圣女身体康健，无碍！”
但是，她在回禀皇帝，侧身离开时，用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她在抵抗我，她醒了。”
皇帝紧盯着兮息看了许久，“哈哈”大笑起来。这时的暗卫和危鲁才如梦方醒，依夏木则浑身湿透。
皇帝笑够了，突然道，“圣女想见见自己的父亲，那朕就带你去看吧！”
皇帝慢悠悠的在前方引路，兮息和依夏木全身紧绷的跟在后面。
穿过了长长的回廊，他们进入了一个类似花园又像是果园的一个地方。
皇帝带着她俩到了这个园子的中央，站在一个近似于琉璃屋一样的地方。
皇帝按下了墙壁上的一个凸起，门缓缓的打开了。
皇帝回头看看兮息，“进来吧！”然后，他冷冷的制止了准备跟着进来的依夏木道，“你，守在这里！”
依夏木拉了拉兮息的手，兮息给了依夏木一个心安的眼神，迈过门槛跨了进去。
这个屋子不算大，但非常干燥，屋子中间只有一张石头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皇帝指给她看，嘴角上扬，面孔似笑非笑，“那就是你的父亲，要不要去看看？”
兮息感觉心口好闷，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步子，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慌乱。
她终于走到石床边，床上那个人穿着华贵的北梁贵族服饰，脚上穿着有金线宝石点缀的靴子，一个玉制发冠，脸上还戴着一张黄金面具。
不过，要说这是一个人的身体，不如说，更像是一个非常高瘦的——如同一张薄纸一般的——空的衣服架子。
“想看看他的脸吗？”皇帝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这个空旷的屋子里响起。
兮息没有说话，她不由的后退一步，她能猜到面具下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皇帝没有理会她的拒绝，也没有管她的反应，径直伸出手去，揭开了那个无比华美精致的黄金面具。
即使兮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干呕。
因为，那是一个早已经干瘪的头颅，所有的皮肉已经没有一丝水分，就如同一张紧绷在骨头上的膜。
这就是阿娜尔她们说的，她那位莫名失踪的父亲？
依夏木和阿娜尔还那么期待着她们的公子会活着！
原来自己的母亲历尽千辛万苦想团聚的父亲，到现在还没有入土为安！
居然还被他的父亲他的皇帝一起做成了干尸？
兮息眼眶通红，浑身战栗，她吐出两个字，“疯子！”
这时候的阿鲁卡的确就是疯子。
他没有了初见兮息时的和颜悦色，没有朝堂上的仪表堂堂，威风凛凛。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不断发笑，一个癫狂的疯子。
“圣女，怎么可以这样说朕？”皇帝笑够了，他擦擦笑出来的泪水。
“这是朕，吩咐巫女用天下最昂贵的药物，保持着他熟睡的样子，他睡在这里的环境难道不好吗？嗯？”皇帝质问着兮息。
兮息一边防备着他，一边向门口退去，问道，“是你杀了他？”
“怎么可能？”阿鲁卡否认。
“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曾答应朕要帮助朕一统天下。他答应去南新学习各种技术和种植方法，回来后发展大梁经济，让朕的大梁成为最强大的国家。”
他的声音激昂，感觉整个琉璃屋都在回响。
“可是呢？他居然一去不复返了！还和南新的女子成了亲！他欺骗了朕，背叛了我们的友情，背叛了大梁，他的灵魂就不该入圣山！”皇帝歇斯底里的大叫道。
“所以，是你把他掳回来的？就像图南掳我一样？”兮息追问。
“图南大人忠君爱国，一言一行皆是为了我大梁。有一个背叛自己的国家的儿子，他当然觉得耻辱。”皇帝似是而非的回答道。
“那就是你们合力把他掳了回来。你们不让他长眠地下，就是为了让他的灵魂不得安生？让他和他的妻子分离？让他看着我成为你们的傀儡？”兮息用颤抖的声音道。
“傀儡？你不再准备继续装下去了吗？你居然能抵抗巫女的能力，真是不简单啊！圣女！”阿鲁卡冷笑着慢慢的向她逼近。
“你杀了他！你杀了你最好的朋友！”兮息边退边喊道。
“是他自己想逃，可惜啊！没逃掉，死在了沙漠里！”阿鲁卡冷漠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许难过？
“听说，你也想逃？呵呵！你这个翅膀还没有长出长羽的小鹰。”皇帝冷笑着逐渐靠近倚在门口的她。
“你想要我做什么？”兮息退无可退，仰起脸颤声道。
阿鲁卡似乎恢复了一点正常的神智，他停在了原地。
“很简单，你乖乖的在北梁做圣女，配合我。我需要你说什么做什么，你就去说去做。”阿鲁卡又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那我们算是合作吗？那既然是合作关系。陛下能回答我两个问题吗？”兮息放低姿态，低声问。
阿鲁卡看着面前小小的她，又看了一眼石床上的人。
“你说吧！”阿鲁卡道。
“新朝苏州府萧家是谁灭门的？一个叫‘岭’的人是谁？”兮息问出了这两个问题。
皇帝阿鲁卡面露诧异，“你居然知道了这么多？看来朕，得派更多人去圣女宫好好的保护你了！”
说完，他准备推开兮息出门。
兮息还是倔强的站在他面前，“求陛下告知！那毕竟是我的外祖家。”
在能力达不到硬碰硬时，偶尔低头服软也不算丢人现眼。安之哥哥说过的。
“你的外祖家是你们南新皇帝杀的！那个名字中有‘岭’字的人，是和北梁公平做生意的，你们南新的一个王爷。明白了吗？还有问题吗？圣女！”皇帝俯视着一直在颤抖的女孩。
兮息狠狠的咬了咬牙，“多谢陛下告知，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以后有时间，再和朕一起来看看你的父亲。”皇帝淡漠的打开门，径直离去。
兮息出门前，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石床上的父亲的遗体。
她觉得，如果不是前十年被呵护关爱拥有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就今天这一幕，她会疯的。
我的可怜的，没有缘分见面的父亲和母亲啊！
皇帝派人把兮息和依夏木送回圣女宫，同时一起准备回到圣山下开渠营房的，还有危鲁。
快到圣女宫门口，兮息对着危鲁行了一礼，“多谢将军网开一面，让我想起了我的哥哥。”
危鲁不由的也是一喜，“你想起来了？”
兮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危鲁并没有看到他期待中的笑眼，而是——悲哀和愤怒，不甘和隐忍。这都不应该是属于她的眼神。
“你怎么了？”危鲁问道。
“烦请将军替我传个话：萧家是新朝皇帝杀的，‘岭’——是个和北梁有生意往来的王爷。”兮息说完，看着周围多了一倍的护卫，她冷冷一笑，“没什么事，你们的陛下要我乖乖当一个傀儡而已。”
她又施了一礼，“看来皇帝还是信任将军的，不过，以后我们会尽量不连累您。您万事小心！”
她不待危鲁说话，再也没有回头，走进了圣女宫。
阿娜尔和依夏木非常想知道，兮息去了那间琉璃屋子后，到底看到了什么，皇帝所说的公子，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从皇宫回来后，这个孩子会变得如此沉默，越来越憔悴，而且眼睛里还含着冰？
每次阿娜尔和依夏木看着她，又想问那间屋子的时候，兮息也在看着她们。
兮息看到了她们眼中的探求、疑惑，还有浓浓的关切；而阿娜尔和依夏木从兮息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满满的哀伤和同情。
“不要再问我了，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们的！”兮息无力的摆摆手。
就这样，直至半个月后，安之悄无声息的又潜入了圣女宫。
现在的圣女宫彻夜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因为皇帝下了明旨，以免有贼人黑夜潜入，会惊了圣女。
其实就是为了，在圣女宫外，围成三面的护卫，更方便更清晰的可以根据影子来判断，有没有可疑人物进入。
整座宫殿里，唯一夜晚允许不亮满灯的屋子，只有兮息的内殿。
安之一进来，兮息就醒了，她没有坐起来，而是斜着身子看着安之哥哥从阴影处快速移动到她跟前，和她躺在一处。
“哥哥！”兮息忍了这么多夜晚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那个人是岭南王，嘉睿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成年后主动离开京都去了岭南就藩，一直四处做生意，据说还有海上的。另外那件事，北梁皇帝说的，有待核实。因为已经有几种不同的传闻。所以，你一定要冷静。”安之擦去兮息泪水。
“哥哥，北梁皇帝和图南都是疯子，他们把……”兮息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称呼，“他们把兮息父亲做成了干尸……我看见了……”兮息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抽泣着。
安之也是大吃一惊，不说皇帝，图南可是那人亲生父亲啊！
他看着缩成一团的妹妹，这么多个夜晚，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别怕，别多想。姑父说过，人离开后，他们的灵魂就会去另一个地方，你的父母早就已经见面了。他们都会保佑你的！”安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和小时候哄着她入眠一样温柔。
突然，圣女宫殿门被拍响，阿娜尔和紫苏立刻从各自床上起身，拉开门，来到殿外。
“你想干什么？”阿娜尔气愤的问道。
来人就是那天那个暗卫，现在他已经是皇帝明旨派来守卫圣女宫的护卫队长了。
他的眼睛在两位女子身上扫了一遍，得意洋洋又色眯眯道，“深夜寒冷，两位姑娘还是要多穿点，我们这四周可都是男人……呵呵！要是一不小心有人迷了路，进错了地，可就不好了！”
阿娜尔气的准备上前动手，紫苏一把拉住她，“没事！”紫苏对那人道。
那人只见眼前一道白光，一柄软剑从眼前这个女子腰间抽出，然后对着他的面门耍了几个剑花，他的几绺头发簌簌落下。
紫苏笑道，“多谢大人忧心，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睛的迷了路，这落下的，可不会是头发了。”
阿娜尔厉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人看着指向自己的剑，后退一步，“刚才在外似乎看到人影在宫内晃动，所以过来查看，怕又有贼子惊了圣女安寝。”
“哦！这么关切我是否安寝啊！这位大人真是辛苦了！”依夏木扶着兮息裹着一袭狐裘从内殿里缓步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