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起风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息息完全靠着汤水喂养。这个幼小的孤儿不知道为什么一天只有三顿汤水，在她哭了几回后就不哭了。
很早香妈妈把她弄干净后直到很晚才能回来。中午时分，一脸汗水的小五会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她也不懂，只是她似乎明白，他是特意中午跑回来给自己喂汤水的。
息息好像觉得，这个院子里人很多，但是又看不到人。她只有乖乖的躺在床上，习惯了饿肚子，习惯了湿了衣裤然后在捂干。
香妈妈总是在她的垫子里加了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烧的，总之，就这样，她过了她的满月。
这天夜里，香妈妈轻轻的抱着她，温柔如故，“今天你满月了，一节红绳送给你吧！庙里拜过的。”说罢，轻轻的系在女婴手腕上。
这个在胎里就不足，出生后也就吊着一条命的挨饿的女婴，胳膊细的只有成人两指粗。香妈妈心疼的贴贴息息的小脸，“帮主已经求得里长得到了一头母羊，你快有奶喝了。”
香妈妈停了一会儿，又说，“你娘和我处了半月，她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问，但我知道，她那么苦，你都活了下来，你是个有造化的娃娃。……”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光，“也许将来……”她没说完，又轻轻的抱紧了孩子。
现在，可以介绍一下这个技所了。自古西北之地就是流放之路。这个技所，只为收留有一技之长的女人。平时有人家来请短工，比如：家里突然有客，需要人手洒扫；又或者会写会画会弹会唱，会女红刺绣，会烧水帮厨，会接生会照顾月子，甚至给逝者修整遗容装殓的都有人。
但是，因为是技所里的女人，所有的事情，皆无银钱，一天只有一点吃食。
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和香妈妈一样粗布麻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看了看女婴，坐到了旁边。
“阿香，明天就有羊奶喂她了，但是按着这情景，你还得打算打算，这不是长久之计。”“帮主，我知道。小五会帮我养着她。”那个被称为帮主的女人盯着香妈妈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小五渐渐长大了，这孩子也是待不了几年了。我们这些女人，都是戴罪之身，能保全性命已是不易，你为何又非要亲自养着她，送去里长那里，然后找到寄养的人家不也是一条路吗？这孩子以后定是个美人……”“阿月！”香妈妈突然打断她，“你忘了小五为什么叫小五吗？”
长久的沉默后，那个名唤阿月的女人站了起来，她拍拍香妈妈的肩头说，“你放心，你的心思，我懂。我也是，我会帮你的。”然后，她走出了门。
小五闪身进了屋，小五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男孩子，眉清目秀，除了院子里的人，外面的见过他的人都以为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丫头。
“香妈妈，我都听到了。”男孩眼睛里露出坚毅，根本不像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我们这些有罪之人的后嗣都不能活，那慈济院里的每个孩子只有最少量的、最稀薄的汤汤水水，特别是罪臣之后总会或者由于缺吃少穿病倒了，或者由于照顾不到掉进炭火里，洗澡时被淹死被烫死……”
香妈妈觉得心瞬间被揪了一下，之前那四个可怜的小东西被召唤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在那里去和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从未见过面的先辈团聚了吧。可是，每次在里长来慈济局查看之时，孩子们都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又还能要求什么？
小五握紧拳头，对着香妈妈笑了一下，“我会处处小心的，您不用担心我。我跑的快，我天天都在跑步，一般人追不上我的。”“好孩子！我们一定要好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香妈妈目光坚定的对着小五点点头。
就这样，息息五岁了，虽然不是那么圆润白胖，在香妈妈和小五的细心保护下，长的还算健康。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便是夜晚，她坐在小板凳上，听着香妈妈背书，用木棍在地上划字，小五用心的学着，她也在用心的学着。然后，他俩会突然听到息息的一两声奶奶的发音会会心一笑。
第二天一早，照例是一院子女人在院里排好，等着帮主派活。突然，院门被突然推开，里长毕恭毕敬地陪着一个衣着华贵的贵妇走了进来。里长看到一院子女人惊讶的表情，立即开口道，“这位是新上任的军侯孙夫人，家里缺些人手，想来看看能否有得力的。你们的际遇来啦！夫人说啦，她满意，以后，你们就跟着她回京城。”
所有的女人都无动于衷，她们是什么身份，她们比谁都清楚，岂是这般容易就被带入家中成了奴仆，还带入京城？
见无人表示，贵妇似乎觉得被忽视了，有些不太高兴。不过，她依旧保持了微笑，“都不好意思是吗？那我自己挑一个有眼缘的如何？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贵妇围着这群毕恭毕敬站着的女人们走了一圈，似有意无意似的，停在了香妈妈跟前，“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香妈妈低眉顺目，“贱民不敢入贵人眼，贵人抬爱了。”那贵妇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也对，那项家应该死绝了吧！”
无人察觉，香妈妈右手拇指甲掐了自己食指一下，依旧低头曲膝。
这个孙夫人忽而看到了小五，用手指指他，对里长说，“这院子还有这么个秀气丫头。我要用她几天看看。”此话一出，所有的女人顿时大惊。
原本小五只作为洒扫丫头还能以力气大得雇主家一点恩赐，这贴身伺候，男扮女装怎能瞒过？帮主连忙上前，蹲身行礼，“夫人见谅，这孩子天生闭口，恐伺候不好夫人。”
“听得见不？”帮主没有想到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孙夫人微微一笑，“听的见就成。”她满意的转身就走，“收拾收拾吧，马上跟我回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看香妈妈，“半个时辰够了吧！我待会儿叫人接你去。”
她对着小五笑了笑。里长看着一院子无措的女人，低声对着紧跟上来的帮主说道，“阿月，阿香，车到山前必有路。”转身随着孙夫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