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欺我还是眷我
崖上的人这次真的离开，柳云青也再度下坠。
只是心中忍不住泛起苦意，前脚以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后脚就走上另一条死路。
果真是天要亡她吗？
柳云青再不甘，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闭眼赌命。
万一呢？
她能重生，能发现横长出来的树，万一还有巧合呢？
想到刚刚才发出雄心壮志，现在就寄希望于奇迹，柳云青忍不住露出个苦笑。
“这位小施主，若是无碍，能否先从小僧身上起来？”
柳云青还没笑出来，一个清清泠泠的男声，语调温和地响起。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
是他吗？！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重伤坠崖两重打击下，几要昏迷的柳云青，瞬间清醒过来。
她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只想快点验证说话的人，是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人。
柳云青本就在昏迷边缘，全靠一口气撑着，起身就根本做不到。
看出她情形不对，那人满是怜悯地轻叹一声，道：
“小施主，多有得罪。”
说完，掌上灵力一覆，将柳云青扶起，然后坐起身帮她检查伤势。
谁知一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张哭得满脸泪水的稚嫩脸庞。
骤然汹涌的眼泪，在血污、泥土和乱发混杂的脸上，冲出两道沟渠。
讲实话，此时的柳云青哭得很丑。
无尘只觉得，这女娃定然受了大委屈，才哭得如此可怜……又惊喜？
那种安心的，卸下万千重担后的释然欣喜。
将自己俗家身世想了千万遍，确认自己所有亲人中，并无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后，无尘只能问道：
“小施主是伤口痛得厉害……还是认识小僧？”
柳云青当然认识他。
前世若不是无尘路过柳家，发现自己无法入轮回的神魂，可怜她，将她温养在念珠中，她怕早魂飞魄散，自然也不会有今日。
不说温养神魂之恩，单是相伴百年的情谊，就是柳云青心中最亲的人。
本想着逃出生天后，她就去找无尘。
谁知阴差阳错之下，无尘又一次救了她性命。
只是如今的无尘，是还没路过柳家的无尘，自然是不认识她的。
柳云青扫了眼无尘手腕上的念珠，克制好自己的情感，垂眼乖巧道：
“自是不认识的，要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无尘眼中还有疑惑，但柳云青不肯说，他也不多问，只宣了声佛号道：
“不过举手之劳，小施主不必放在心上。”
柳云青很听话，无尘梵音般的声音还没落下，她就放心晕了过去。
“啊这……”
……
大概是潜意识知道自己安全了，柳云青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天明，才在林间鸟鸣声中自然睁眼。
她眸光四下一扫，便见无尘在不远处小溪旁打坐。
一身半旧的灰白僧衣，将无尘清俊出尘的身姿，衬得更添几分缥缈。
透过层叠白雾打下的柔和日光，洒落无尘肩头，像是为他披上一件普世救人的佛光圣衣。
柳云青情不自禁双手合十，闭眼对着无尘拜了拜。
察觉到动静，无尘起身看来，清秀出尘但略显苍白的脸上，带了几分看稚子的笑意。
“小施主身上的伤，小僧已经帮你医治过了。”
“你看看若没有不适，小僧便送你回家，免得家人担心。”
一听这话，柳云青眼泪来得比脑子转得快。
借口还没编好，已经可怜巴巴，拽着无尘僧袍求道：
“求大师庇佑！”
“我不是我娘亲生的，她要把我卖了，给她儿子换修炼资源。”
“求大师可怜我，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吧！我不想回去，我不想死！”
回家？
她百年前就没有家了。
至于柳家？
也是她现在没实力，否则她确实要回去一趟，取走那些人性命才是。
她现在要做的，是寻求无尘的庇护，然后激活心脏中那滴精血修炼。
只要这一世成功踏上修炼之路，就算柳云昭觊觎那滴精血，自己也不至于任人宰割。
哼！血脉亲人的心头血？
她根本不是柳家人，哪来的血脉亲人？
就算是，为什么单要她的，不要她那位小弟的心头血？
不过是柳云昭得知些，前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觊觎自己身上的宝贝而已。
若非死后她灵魂亲见那些事，只怕重来一世也是枉然。
个中原因太复杂，柳云青无法向无尘一一言明，只能将那对母子原本的打算，拿出来博同情。
她知道无尘看似清冷疏离，实际最是善良心软。
无尘果然不曾起疑，他在世俗界历练数年，这些事情见过的不要太多。
在这凡人如草芥的修仙界，一个没有资质的女子，大多时候，连家人都是不将他们当人的。
无尘想了想，带了旁人难以察觉的愧意道：
“并非小僧不愿带小施主离开，而是修士路途多危难，小僧实力微末……”
柳云青明白对方担忧，也不欲救命恩人为难，不等对方说出来，主动道：
“大师无需担忧，我只求远离柳家，其余别无所求。”
听她这么说，无尘悲悯地看柳云青一眼，就不再拒绝，点头叮嘱道：
“此番师尊算出我在此地有一番因果，你尚需在此地等我一段时日……咦？”
无尘说着拿出念珠查看，下一瞬脸上出现难得的少年懵态，然后目光惊喜地移到柳云青身上。
“师尊打的印记消失，莫非那番因果竟是小施主你？”
柳云青没看出念珠变化，清澈的大眼有几分茫然。
“那……应该就是我吧？”
所以，前世无尘也并非无意来到柳家？
既然如此，那这一世无尘师尊算出来的，究竟是她的神魂，还是她这个活人呢？
那他知道些什么呢？
柳云青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就听无尘有些担忧地问道：
“小施主是身上不舒服？若暂时不能赶路，就先找个地方养一养再走。”
柳云青回过神，咧嘴露出一排白牙，乖巧道：
“我没有不舒服，请大师现在就带我离开吧！”
“对了，我叫柳云青，大师往后直呼我名讳就是。”
“阿弥陀佛，小僧佛号无尘。”
师尊交代的任务完成一半，无尘也心情放松，互相报完家门后，便拿出一个钵形法器。
柳云青兴冲冲爬进钵内，心道这个飞行法器好，往里一窝，就算经过柳家，也没人能看见她。
她的想法很好，但担心是多余的。
除了二人刚离开崖底不久，有一队人寻摸过来，直到离开柳家势力范围，都无事发生。
看着在视野中，缩成一个小黑点的扶柳山脉，柳云青僵硬的肩膀松下，轻声吐出一口气。
这一程，也不知是老天欺她还是眷她。
无尘不懂她死里逃生的感慨，有些犹豫地开口：
“云青施主，对于以后的生活，你可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