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泣血的晨曦
“小孩哥!”
于未然缓缓睁开眼,眼前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只是少了些什么。
“梦里都是反的,都是反的。”
于未然自言自语着,试图说些什么来说服自己。
可刚刚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小孩哥的小卤蛋脑袋那么真实,言谈举止间依旧是那副傲娇的模样。
只是,他好像是来告别的。
梦境的最后,是他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仿佛真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于未然坐起身来,靠在床头,双手抱住膝盖,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但那种失落和悲伤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于未然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真的有一天,小孩哥真的离开了,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说起来,那个叽叽喳喳的米欧娜也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
他们都走了吗?
她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凌晨五点半,天快亮了。
想起什么,于未然又看了下日期,已经九月九号了,距离七夕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多月了,小孩哥该出仓了吧?
于未然下了床,进到卫生间洗漱。
透过镜子,她看见原本被叼毛托尼剪的乱七八糟的头发长长了许多,看起来都要比假发长。
她最近几天都没戴假发了,想了想,于未然还是将假发戴上了。
拿着一箱纯牛奶,于未然再一次来到了心血管内科住院楼。
很巧的是今日的值班护士就是之前托付假发的那个,她一下就认出了于未然。
“护士姐姐,我又来了,那个小孩应该出仓了,对吗?”
护士小姐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护士姐姐?”
“五号单人病房,你自己过去看吧,这会儿他妈妈应该还在那。”
“好。”
于未然只以为护士是说今天他妈妈陪房,心里没什么负担就进了病房。
进了病房,她发觉有些不对劲,病床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女子在麻木的收拾着东西。
“请问您是?”
“我是晨曦的妈妈,你是谁啊?”
于未然拎着牛奶的手紧了紧,有些拘谨的开口:“我叫于未然,之前跟小孩……晨曦见过,我们还一起做了假发,听说他出仓了,特意过来看看。”
“假发是你送的啊。”女人喃喃道。
“是我送的,假发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没有什么问题,谢谢你来看望他,他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那个,我想问下晨曦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一切顺利吧?”
女人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开口道:“晨曦他几小时前……走了。”
“走了?走哪去了?”
“他死了,或许去了地府,或许去了天堂,或许飘荡在这医院的某个角落,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女人的语气很轻很轻,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像一把大锤,将人的血肉一锤一锤砸得模糊不清。
于未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会走了?不是已经出仓了吗?”
好半晌过去,空旷的房间里有声音响起,那声音像是从粗矿的沙砾中钻出来的,模糊中带着涩意。
“唉!”
一声叹息响起,女人将手中的衣服塞进了袋子里,才缓缓开口。
“可能是命吧,刚出仓没过两天,他就出现了严重的感染和出血,多次抢救依旧没能挺过来。”
于未然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情况。”
“没什么对不起的,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你送来的假发他收到了,喜欢得不得了,出仓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的戴上了。”
“他喜欢就好。”
“他很喜欢的,走之前还特意让我帮他戴上了,他啊,也算是笑着走的。”
女人的语气依旧很轻很淡,于未然看着她麻木的神情和憔悴的面容,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你,节哀。”
闻言,女人嘴角用力的往上扯了扯,淡淡道:“其实,他走了也好,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担心他会走了。”
“走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你知道吗,在这最后的一个多月里,他每天都很痛苦,可是为了安慰我们,他还要强颜欢笑,他得多累啊。”
“刚进仓化疗,他由于身体对化疗药物的抗拒性,开始不停的打嗝,整整三天三夜不间断的打嗝,他吃不下饭,水也喝不了,甚至无法入睡,整整三天三夜,医护人员想遍了所有办法都没用,最后实在没辙了,帮他挂能催睡眠的药水强行让他睡着,这才挨了过去。”
“后来的每一天,他也过得很辛苦,他吐得很厉害,几乎白天晚上都要吐,睡觉也无法睡,睡一会就要起来吐,吐到后面就吐血,吐紫色胆汁,痛得整日整日都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他太痛了,也太累了,走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女人很平静的述说着,她面色很淡然,没有流一滴眼泪,说到最后甚至扬了扬嘴角,可于未然只觉得沉重。
她无法想象才那么点大的小孩哥如何在病痛中坚持了那么久,也无法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和绝望。
一个人的死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座坟墓;但对于跟这个人相依为命的人来说,却是整个世界都被坟墓掩埋。
眼前这个女人,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来面对这一切,仿佛早已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晨曦他,他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话?”于未然轻声问道。
女人微微摇了摇头:“他走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希望我能好好生活,不要为他伤心难过。”
“他最后的愿望,我怎么忍心拒绝,我会替他再好好看一看这晨曦。”
于未然默默地点点头,眼前的人或许早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这场离别,只是真正到了离别的时候,谁又能做到真正的坦然。
女人站在窗边,久久不语,于未然没有再打扰,默默的退出了病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是日出时分。
晨曦的阳光丝丝缕缕,透过窗帘的空隙,细弱的、不停延展迁徙的光影,细密又豪光十足,碎影斑斓,洒落一地。
于未然摘下假发,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日出的晨曦给予了今天的芳华,而青涩的曙光却照耀着流逝的生命。
她明明和小孩哥约好了要一起戴着假发自拍的,终究是失言了。
于未然在窗边站了很久很久,这期间,她好像思考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在她转身离开窗边的时候,有个身影从高处直直落下了。
热血满地,晨曦依旧。
知道真相时,已经接近中午,于未然难得的没有胃口。
她在思考一件事,那个说好要替儿子再好好看一看这晨曦的人,她从楼上一跃而下的时候,究竟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
不管想没想通,于未然猜她在儿子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替自己想好了结局。
直到这时,于未然才深刻明白了一句话。
有些人,其实你已经见过她最后一面了,只是你还未发觉而已。